此刻却温顺如雏鸟般蹭着青年掌心。
“每日辰时啄山门，午时焚药田，酉时……”杂役掰着手指细数罪状，却被陈疏言含笑打断。
“它是在找我。”陈疏言抚过玄玉新生的赤玉冠，指尖沾了些许金红碎屑，“每日子午卯酉四个时辰，正是当年我喂它吞服内丹的时辰。”
那杂役还要说些什么，忽见陈疏言眸光微冷。素白广袖轻扬间，满地紫参尽数没入玄玉羽翼，焦土竟复原成青翠药田。待他揉着眼睛再看时，唯余几片鹤羽在风中打着旋儿，哪里还有白衣修士的身影。
“筑……基，筑基师兄！”这一刻，那弟子才知道面前的这位来了没多久的陈师兄竟然突破成为了筑基高人来着。
观主殿。
慕秋白正在观星台摆弄浑天仪，紫檀道袍上沾着星砂，连发髻间都嵌着几粒荧惑残晶，整个人显得疲惫和有些衰老。
最近他可是烦透了，白云观中死了七位练气巅峰的高手，朱庆、赵杰、洛淮安、姜采薇、屠百山、文生兰、沈无咎这几个弟子慕秋白可是寄予厚望，到时候培养三个能进内门那就算是玄冥院也得嘉奖自己。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说了，青羊宫六十八观，白云观、霞烟观、青鸾观为三驾马车，现在直接变成十名开外，由不得他不心痛，就像清华大学突然变成一个重点一本一样的落差。
听得身后脚步声，慕秋白故意将铜勺在仪盘上敲得叮当响：“筑基修士好大的架子，让本观等了这么久。”
“弟子在灵青羊宫聆听宫主训话耽搁了。”陈疏言躬身作揖，发丝垂落恰到好处地遮住嘴角讥诮。他自然知晓这位观主为何恼怒。
白云观一下子死了七位练气九层的弟子，他这位观主有没有责任，是不是没有教导好？反正青羊宫内想要把自己换掉的人并不在少数。
而一行九人（除了叶姝慧，她并非白云观的人）只有陈疏言自己活得好好的，由不得别人多想。
慕秋白猛地转身，手中铜勺带起罡风：“那么多同门，你就算是只庇护一二也好……”他死死盯着少年发间隐约流转的青莲虚影，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酸话，看来这位还修行了《太虚青莲诀》，宫主齐修那边的态度不言而喻。“既然筑基有成，明日便去镇守白云坊市……”
“弟子近日要闭关稳固境界。”陈疏言忽然直起身，指尖拂过腰间剑匣。匣面北斗纹路应声亮起，将慕秋白未出口的呵斥堵在喉间。他笑得温润如玉，眸光却冷过九幽寒泉：“观主若实在缺人，不妨让其余的师兄弟们代劳？”
陈疏言现在已经是筑基，而慕秋白也是筑基，尽管听说快结金丹，但还没结不是，所以用不着非得听他的，更何况依照慕秋白的意思简直就是要把自己发配出去当庶务弟子，这他还能忍？自己好歹也是位嫡传。
慕秋白手中铜勺当啷落地。他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放肆……”
陈疏言回到洞府时，便开始闭关稳定根基，完全不管其余的诸多事情。
-----------------
秋雨浸透白云观七十二悬阁时，慕秋白正立在观星台擦拭浑天仪。鎏金铜勺突然震颤着脱手坠落，在青玉砖面砸出清脆声响。他望着碎成三瓣的北斗勺柄，玄色道袍无风自动，袖口暗绣的二十八宿纹路忽明忽暗。
“慕观主，青羊宫金符到——”
鹤唳穿透雨幕，九重云阶下转出架八宝琉璃辇。辇上老者广袖垂云，掌中玉册金符映得雨丝都染作鎏金。慕秋白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他认得这是玄冥院特有的“玄冥承运令”，金令过处，可夺内门主事以下弟子道职。
他是观主，算是内门主事弟子的级别，属于“院管”弟子。
“查白云观主慕秋白，御下不严致嫡传弟子折损……”老者声如寒泉漱石，每念一字，悬于观星台四角的青铜古钟便自鸣一声。待念至“即日调往青羊宫丹房任采药主事”，十二盏长明灯忽灭三盏，檐角垂落的避尘珠竟生出蛛网裂痕，其心情压抑可想而知。
丹房任采药主事，虽然也是主事弟子，但只是在丹房下属的一个小机构，慕秋白的憋屈可想而知，他的妻子可是青羊宫的监院，这下子更加抬不起头了。
廊下洒扫的杂役弟子缩在朱漆柱后，眼见慕秋白广袖翻卷震碎半亩青砖，却又在触及金符霞光时颓然垂落。雨幕中，那镶着南海鲛珠的云纹锦靴踏过水洼，溅起的泥点沾湿了慕秋白的道袍下摆。
三日后，青羊宫守真殿。
上首坐着宫主齐修，下首左右列坐阙、颜二位监院，六房主事分坐在下云床，身前浮动的玉简明灭如星。
齐修法相隐在混沌青莲中，莲瓣开合间泄出的道韵将殿内分割成明暗两界。
今日的议题是白云观观主之职的人选，议定了还需要推荐给上院玄冥院任命，诸位班子成员已经争论了数个时辰。
齐修的意思是既然是一个下院的观主，还是要从本观之中来选比较好，他比较属意赵鼎，此人知进退，彬彬有礼，每年送来的孝敬也不少，更何况还有上面的人打过招呼，未来可以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
寒门派的器房主事李长青却是强烈反对：“我看那位陈疏言不错，虽资历尚浅，然沧溟水府诛魔有功，天赋也是很不错……”
“笑话！”世家派的新任寮房主事赵元朗振袖击碎青虹，“筑基未满百日便掌一观？当我青羊宫是市井帮派不成？”墨浪在半空凝成“德不配位”四字，每个笔画都裹挟着金丹威压。
莲台忽绽清光，齐修的声音似从九霄传来：“陈疏言还太年轻，若是接了观主的担子可能会影响修行，确非良选。”
此刻赵鼎正在青羊宫听松别院煮茶。月华凝霜洒在琉璃盏中漾起涟漪，映出他眼底流转的赤金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