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锦绣亲手为贺年庚束发,满意地望着铜镜里倒映俩人齐整的面容。
自从成亲后,贺年庚从头到脚都是她一手操持,本就年轻俊朗的汉子,经她之手更显精神气质,连束发都梳得左右分毫不差。
贺年庚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媳妇手巧。
他拉过身后的锦绣,换她坐下,拿起妆台面上的一根发簪给她簪上。
望着贺年庚今日为她别的簪子,锦绣意外的眨眨眼。
是贺年庚前些日在县城首饰铺子为她挑选的新簪子,银鎏金累丝炸珠锤头簪,累丝做工精细,点缀的炸珠如繁星璀灿。
锦绣照了照铜镜,自然发现男人脸上漾溢的满意之色,她促狭的挑了挑眉眼,透过铜镜睨着身后人:“好看吗?”
贺年庚浅浅一笑:“好看。”
说罢,目光落在妆台上那根荷花簪,缓声道:“这根花簪暂且收着,簪子藏了利刃,孩子还小万一闹腾伤了你,便不好。”
锦绣欣然一笑,不疑有他,“好,回头收到匣子里。”
贺年庚眸色柔和,在一切事情弄明以前,不宜再让锦绣佩戴荷花簪出现在人前。
朝食过后。
准备返城的贺丞景,特地来了小院,带来了他多年撰写视若珍宝的手札。
贺丞景从老子娘口中得知,他小叔现在也在读书,可却没去族学更没到镇上找先生,说是跟家里一位有点墨水的老先生拜读。
在他看来,有本事的先生怎会居于村里教书,指定是那半桶水的老童生。
堂屋里,贺年庚念在他一番心意,收下好大侄送来的手札,不管他用不用得上,对方有这份心,他又怎好拂了大侄儿的面子。
贺年庚给他面前倒了半碗凉茶,缓声道:“你有心了,此番回去,念你不负初心,将来有一番造诣。”
贺丞景闻言,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深揖一礼:“是小叔,侄儿铭记教诲。”
怎么说呢,嘴上这么应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贺丞景不认为贺年庚能读出什么名堂,想他寒窗苦读十余载才考上秀才。
估计是如今他家日子好过,学来城里大户的高雅风趣,倒是钱多烧着慌。
贺丞景是知道贺年庚自小识字,可到底没上过一天正经的学堂,自然不会以为贺年庚将来能超了他去。
贺年庚又怎会看不出好大侄的小心思,平心而论,念在哥嫂当年的养育,希望这小子别负了自个的老子娘。
林氏此番被撵回村,心里多少憋着股气,原本她想在公婆跟前诉个苦,让二老知道曾经养出一头什么白眼狼。
不料,没等她诉说心中苦楚,热呼呼的闺女就被婆母赵氏从她身边夺到房里养。
为此,林氏找贺丞景几番哭诉,想她含辛茹苦十月怀胎生下的闺女,怎的就不能养在自己手里了。
贺丞景现在可不惯着林氏,人都送回村里了,当然什么事都顺着老子娘的意愿。
他心里也明白,阿娘这么做是担心闺女在林氏手里养歪了。
不管怎么说,柔姐儿是老子娘唯一的孙女,二老定会仔细教养,肯定比林氏这个当娘的更靠谱。
任凭林氏关上房门哭肿了双眼,全家都没人搭理她。
林氏越想越难受,几度伤心欲绝,凄凄惨惨艾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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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渐散,春寒料峭。
承乾九年,立春之后是一年下秧的好时节,放眼看去,灌满水的农田里皆是弯腰耕种的百姓。
随着山药种植经验的长进,今年的山药也是这几天下苗,工人们都紧着上山忙活,便抽不出人手到地里帮忙下秧。
锦绣将孩子交给祝先生二人在家照看,撸起袖子跟贺年庚一块下地,再有年昌哥俩以及魏娘,四人起早贪黑忙活了将近三日。
这日快到下晌,终于插完最后一捆小秧,锦绣累得直不起腰,双手撑着后背,深深呼出一口气。
望着一排排如青葱般生机勃勃的稻秧,再次燃起心田的富足,谁说种田不是门技术活,不仅需要技术还要有一副好体力。
贺年庚知道这些天累着了媳妇,奈何眼下家家户户都紧着自家的地,使钱也请不来帮手。
他跨步来到锦绣跟前,背身半蹲,语气不容置疑,“上来。”
锦绣瞬间脸颊微红,光天化日到处都是插秧的村民,要是让贺年庚就这么从地里背回去,明日村里指不定怎么编排她矫揉造作。
想归想,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伏上贺年庚宽实的后背,侧着脸笑睨着他:“你就不怕别人在背地里说你宠妻无度?”
贺年庚嘴角轻勾,背着她直起腰来:“娘子这词用得好,日后常用。”
锦绣:……
现在她可以肯定,她和贺年庚是一个比一个脸皮都厚。
很快,附近村民就看见贺年庚背着自己的媳妇,大摇大摆的在他们眼前晃过,愕然得嘴角直抽抽。
魏娘盈着笑跟在后头,不忘捡上二人脱在田埂边上的鞋子。
年昌哥俩见天色还早,干脆提上鞋子前往村尾东头的地里,帮徐锦贵的忙。
贺家小院,瓜棚下桌几竹椅。
祝先生和礼大夫怀里各抱了个哥儿,不知道又因着什么事,两位先生争论得面红耳赤。
倒是他们怀里的丞舟和丞延,手舞足蹈得咯咯咯的直乐,不知道的还以为兄弟俩也参与进这场争论里边。
半岁大的孩子,模样已经长开,狭长灵动的单凤眼,浓密的眉毛,翘长的羽睫,轮廓挺起的鼻梁骨,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是长得极好的相貌。
可是孩子长着长着,贺年庚和锦绣都莫名觉着俩孩子跟他俩长得像又不太像。
只有两位先生和魏娘知道,哥俩是越长越像齐先生和孩子早逝的外祖父,隔代的血脉往往是那么的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