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贺年庚早起准备朝食。
煮的是小米粥,蒸了几块白面馍馍,还特地给锦绣蒸了鸡蛋糕。
锦绣醒来的时候,从正房出来,透过窗户便看见贺年庚在灶房里忙碌的身影,有时候她甚至不敢想象。
如贺年庚这样的糙汉,却会为她挽袖洗手操持家务,心里暖洋洋的,垂眸抚摸圆滚滚的肚子,眼底尽是满足。
水井边上的小板凳,有贺年庚备好的洗漱牙粉和猪鬃做的牙刷,庄户人家用的牙粉多数是草木灰配上盐水。
贺年庚特意加入些许茯苓粉,据说能做到洁牙护齿的功效。他在家闲来无事,还会从哥嫂那搜罗来猪鬃做成刷具,用起来比柳条方便。
看见媳妇起来,贺年庚当即从灶房提出烧好的热水,倒在井边洗脸的木盆,旋即扶着她来到高点儿的木櫈子坐着,再把沾了牙粉的牙刷塞到她手里,动作一气呵成。
男人细致入微的体贴,如眼下晨起的暖阳,照入她的心间。
锦绣笑眼弯弯,“今天地里又没话计,怎的不多睡会儿。”
锦绣知道每晚自己睡下之后,贺年庚还会在桌前挑灯夜读,她时时担心这男人睡眠不足,哪天身子遭不住。
贺年庚拿起水瓢舀了半瓢温水,递到锦绣手上,才说:“晌午在家陪你睡会儿。”
“好。”锦绣笑了笑,接过水瓢开始洗漱。
待她洗漱完,朝食已经摆好在瓜棚架子下的小桌子。
准备好一切,贺年庚又连忙上前扶着她走稳,好似生怕她步子跨得太大会摔倒一样。
弄得她有些哭笑不得:“瞧你,怎的一天天比阿娘还紧张。”
搞得她都跟着紧张起来。
“自然得紧张,伤着孩子没事,可不能伤着我媳妇。”
锦绣:……
孩子应该还听不懂话,不然,指定怨起他这个当爹的。
夫妻俩刚走近瓜棚,隐约听见院门外一阵稀稀疏疏的响动,还有气若如丝的低吟。
“你先坐着,我去看看。”
贺年庚说着,转身大步朝紧闭的院门迈开,当打开那两扇门板,他的眉头不由拧紧。
门外是一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手里拿着一棍一破碗的白发老头,颤颤巍巍的将破碗怼到他面前。
“唉~~哟~~,行行好~给我一口吃的吧~~~,唉~~哟~~”
贺年庚上下打量了眼白发老头,嘴角一阵抽搐,眸色渐深。
“怎么了?”锦绣来到他身旁。
话音刚落,白发老头的破碗换了个方向,险些怼到锦绣的脸。
“唉~~哟~~,好心的小娘子哎~~~行行好~~,老头子我快饿死了~~,唉哟~~”
贺年庚目光戒备,不悦地扶住媳妇,稍稍往后退了小半步。
锦绣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门外的老头,沉思间,似乎想到了什么,夫妻二人心下了然的对上眼色。
贺年庚望着面前装模作样的白发老头,声线清冷地道:“晚辈竟不知,祝先生喜爱这套捉弄人的把戏。”
老头子凄艾的神情一滞:……
很快又把破碗举起来:“唉~~哟~~,你们说的啥~~,唉~哟喂~~,老头子耳朵年轻时聋了~~。”
锦绣垂眸,压着嘴角边的笑意,没有直面戳穿白发老头的伪装。
贺年庚见状,懒得跟他搭话,作势就要关门:“既然认错人,瑶儿咱关门吃饭。”
锦绣很配合的应声:“好嘞。”
老头子再一滞,立即在原地蹦起半尺高,扬声破口大骂:“好小子,不通半点人情。”
说罢,又手抖的用破碗指着贺年庚,“你……你你……”个没完,俨然没了先前那副半死不活的孱弱。
贺年庚白眼一翻,如果可以,他真想把门关上。
锦绣用帕子掩唇偷笑不语。
见状,老头子抬起双手撩开面前的乱发,旋即又双手插腰,没好气的道:“哼,果真跟你老子一副样。”
然后又煞有介事的低头上下打量自己的行头,好奇的问:“不过,你小子是怎么认出老夫,我演的不够真实?”
贺年庚好不嫌弃的瞟他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他干净的鞋子表面,真的不想说他。
见贺年庚这副表情,老头子郁闷得吹胡子瞪眼。
锦绣放下帕子,笑着打圆场:“想来祝先生,日夜兼程远道而来,怕是已经累坏了,快进屋吧。”
被称之为祝先生的老头子,神气的瞅两眼贺年庚,又扬起下巴吹胡子。
锦绣憋着笑,没好气的撞了撞贺年庚的肩膀。
再怎么说,眼前这位老人家日后可是贺年庚的先生,怎能刚见面就把人家惹急眼。
贺年庚不情不愿的缓了口气,“先生,请吧。”
“哼!”老头子嘴上冷哼,动作却无比的快,好像生怕贺年庚递出的台阶,随时往回收。
老人家杵着棍子大步迈进小院,手里还拿着破碗,先是环顾小院里的环境,不禁点点头。
像是对将来的住所,深表满意。
锦绣示意身旁的男人:“灶上可还有热水,先让先生洗洗换身清爽的衣衫。”
贺年庚深吸了口气,尽量缓解无奈,“好。”
从【闲人居】而来的祝先生,乃前朝举人才子,当年十岁中举的佳话,可谓是风靡一时,奈何时逢朝局动荡,战火不休。
十岁中了举人之后,他便没有再往高了考学,至于后来怎么去的闲人居,那已是后话。
按书信约定,祝先生本应在年前就该到万河村,因为中途发生了点小意外,故而耽误了脚程。
贺年庚和锦绣并不好奇祝先生在信中提及的意外,光是看他在信里提笔落下的语气,便知,他老人家这一路逍遥得很。
夫妻俩早前已为祝先生收拾好入住的偏房,房里都是崭新的物件,还有几套锦绣为他量身做的衣裳。
只是,按祝先生在信中所报的尺寸,稍有……偏差。
他那句所谓的【身高八尺六寸,肩宽五围,拥有雄鹰般健壮伟岸的身型。】,到底是在哪个午夜梦回遗落的梦魇。
明明是个精瘦的小老头,怎的也不怕风大闪着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