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霜满天，废墟干尸对眼观。
墨故知蹲在井口边，一边往伤口上撒药粉一边嘀咕，“我这算是无妄之灾吧，能不能找墨家报销医药费。”
“嘶——”药粉刚沾上肩胛骨的血窟窿，疼得她呲牙咧嘴，“浥青啊，师叔没惹到你吧，怎么还能在药里掺辣椒面呢？”
“这可是独家药方，不仅止血还提神。”
墨故知：······我现在确实挺精神。
浥青看出小师叔故意哄她，扔掉空了的药瓶，默默拿出新药。
墨故知微微蹙眉，真是龙生龙凤生凤，生气的样子简直和五师兄一模一样。
“不是，崽，你轻点，真挺疼的。”
“小师叔还知道疼呢？”浥青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
地底全方位崩塌，以枯井为中心半径五米之内如同地壳运动一般将地下的一切暴露出来，清冷的月光下平铺着乱七八糟的干尸，看起来煞是诡异。
裴青寂灰头土脸地从碎石堆里爬出来，手里还攥着半块阵盘，“墨师叔，咱下次再有什么大动作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
“这是我新买的夜行衣啊！”
寻岳看着来人一身的破布条子，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袖子，一脸的认同，“你懂什么，这是最流行的乞丐风，等我回去再给你送两件。”
裴青寂有一瞬的沉默，“······你们归一宗是不是对‘流行’有什么误解？”
相亦盘在枯井边，鎏金色的竖瞳在绿色的汪洋中闪闪发光，“咱能不能回去再扯闲磕，墨家的人马上就到了。”
墨故知活动了下肩膀，外袍半搭在身上，看起来倒像个逍遥散人，如果忽略这个散人手里拿了两个“核桃”的话。
“急什么，目击证人还没到呢。”她半眯着眼，手上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我们忙活了半天，总得把事闹大啊。”
众人听着叮叮咣咣的声音，眼睛整齐划一地看向那两个“核桃”。
须怀玉欲言又止，“小师叔，这是您新的······兴趣爱好？”
“不不不。”墨故知一本正经，一脸讳莫如深，“这是一会儿给人家的礼物。”
远处火光逼近，一瞬间，祠堂乌泱泱冲进来一群人，他们手中清一色亮着青色火光，青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何人敢擅闯祠堂重地？”
墨故知弯了弯眉眼，手中两个核桃轻轻一撞，“这不就来人了。”
只听轰的一声，两颗核桃在半空炸开，霎时间，烟雾弥漫。
“撤！”
浥青熟练地甩出几根金线拉着人就开跑，一边跑还一边观察周围情况，在确定逃出墨家的包围圈后才松了一口气。
“小师叔······”
话音未落，一抹暗光成风成刃，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腰上缠绕的金线竟尽数裂开。
熟悉的铜铃声乍响，长街尽头突然亮起青光，墨家骤然亮起三十六盏青光灯，照得提灯人身上那件鲛皮外袍熠熠生辉。
那人周身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雾，灯影在眉眼间投下纵深的沟壑，像是用刻刀在古木上雕出的年轮。
“墨家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提灯人停在五步之外，青铜灯芯上爆出一点幽蓝，“今天墨家的大门你们出不去了。”
墨故知看着外袍下隐隐露出的青白的指骨，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传说邪修有一种法器名为万魂幡，由黑色阴魂布制成，枯骨为杆，幽冥灵丝缝合，可以炼化他人鬼魂供自己所用，不过这种东西到底为正道所不容，不过······”
墨故知拂去身上的沾染的灰尘，“您手中的璇玑灯倒是钻了个空子。”
“啥是璇玑灯啊？”寻岳暗戳戳扯了扯旁边裹得严实的人。
那人摇摇头，嘴里发出须怀玉的声音，“不知道。”
“能认识璇玑灯，倒是个见识广的。”
墨故知微微一笑，“璇玑灯同万魂幡不同，它的作用虽然也是炼魂，但却是将魂中的力量提炼融入自身。
“不过灯芯需要人的血肉喂养，以此与提灯人建成连接。”
几小只闻言才看清那人提灯的手掌竟是一截枯骨。
“您这把年纪，还真是。”墨故知嗤笑一声，“鸿鹄之志。”
裴青寂精准在一众夜行衣中找到寻岳，“你们小师叔说话一直这样吗？”
五小只早就习以为常，甚至觉得有点拐弯抹角，毕竟按照正常流程，小师叔现在应该动手了。
寻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脸被遮住，但语气表达了他此刻的心情，“这不是正常对话吗？”
裴青寂沉默了，如果想找打的话确实正常。
没有走正常流程的墨故知此刻手心微微发汗，她不是不想动手，而是这个根本打不过。
那个璇玑灯中的诡焏甚至可以吞噬她这个灵体。
“你在拖延时间吗？”提灯人喉咙里挤出撕裂般的笑声，就像鬼魂在里面哭泣。
下一瞬间，幽蓝色的火苗“噌”地蹿高三尺，三十六盏青灯喷出黑雾，无数张人面脸铺天盖地地袭来。
墨故知眼神冰冷，几人与空旷的街道只有一墙之隔，可此刻距离却被无限拉远。
墨故知祭出白玉骨笛，灵力倾泻而出，天灵火混着所剩无几的天地之力，直面无尽的黑雾。
“不要乱动！”
她声音凌厉，天地之力将天灵火的范围扩大数倍，黑雾在火焰中滋滋作响，像是灵魂的哀鸣。
“天地之灵？”
提灯人眼中闪过一瞬的惊异，接着面露狂喜，“真是上好的养料啊。”
青白色的指骨抚过灯皮上盘踞的黑龙，幽蓝色的火光大绽，显现出一个由无数人面脸组成的身躯，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大威压，对着几人兜头而下。
墨故知眼中的血雾越发浓重，天灵火越烧越旺，却依旧被那浓重的焏压得抬不起头。
“墨家竟然有此等邪术？”
司灼眉眼肃穆，嘴角微扬却不露悲喜，齐整的道袍无风自动，身侧半人高的法杖此刻金光大盛。
墨故知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微微放松，还好，打手来了。
司灼半阖着双眸，周身隐隐可见金光，手中的法杖却纹丝不动，霎那间，金光大绽，而在金光深处，竟冒出一团团黑气。
“鬼修？”提灯人轻嗤一声，“正道之首的归一宗竟然会有鬼修？”
“一隅之说。”司灼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几个黑乎乎的小孩，墨故知心领神会。
眼看几个小孩儿光明正大地要在眼皮子地下溜走，提灯人大喝一声，幽蓝色的火光直冲而来，却在半路被一厉鬼吞下。
墨故知回身扔下块留影石，“墨三长老，我们有缘再见啦！”
“墨三长老。”司灼好似早有预料，“你可知错？”
墨故知还没跑远，听见这话一个趔趋，她终于知道四师兄哪不对劲了，这副样子，不明显是个菩萨？！
“错？”墨九渊冷笑一声，“天亮之前留下几位，墨家又是风平浪静。”
宿泱扒在墙头，手上提溜着一边懵逼的泊苍。
“不是，不是，这是唱得哪出啊？”
宿泱没说话，静静等着下一句指示。
司灼看着周围越来越浓重的黑雾，里面是无尽的怨气。
“佛度众生，实乃引路；泯顽不灵，杀生成路。”
语毕，万鬼开路，怨气滔天。
大约辰时，南海日光高升，瑞霭之间透着淡黄，海风平波荡漾，苍山啼鸣，脚下是人世安康。
今日天晴，宜出海。
船员看着天行盘，正要拔锚启航，就听见几个破锣嗓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别开船！！！”
“等会儿！等会儿！这还有人！还有人！！！”
几个破布烂衣风尘仆仆，身后跑出了七道黑沉沉的流光。
“归一宗，归一宗。”此刻风灵根显现出优势，须怀玉一马当先，手里握着七张船票。
“先别开船，归一宗六人，玄天宗一人。”
七人相继登船，身上的夜行衣此刻“引领潮流”。
“大师兄！”玄天宗几个小弟子泪眼婆娑，“大师兄，你跑哪去了？”
裴青寂拽下面罩，刹那间尘土飞扬。
他咳嗽了好几声，翻着白眼，没好气道，“拆迁办兼职去了。”
辰时已过，船终于启航。
墨故知几人彼此对视，只听远处“轰隆”一声巨响，城西炸出一朵蘑菇云，火光将墨家祠堂外的三人照得金灿灿的。
墨家主看着眼前的两位杀神加一个阵法师冷汗直流。
司灼瞥了一眼泊苍，“通知一下五宗十二派吧，看样子城西也要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