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某处山林中,谪仙发上的木簪已然不见,散发披肩,月白的衣衫也沾满了尘土,整个人更加像贬入尘世的谪仙。
但他眼神明亮似月,似有着那月光势如破竹的气势,破去眼前的一切阻碍。
他脚步虚脱轻浮却不愿止步,尽管脸色难看至极。
而在身后一直跟随他的人们也一样,脚步不止,尽管倦色充斥在这支队伍里。
他们依旧迈着步,想要再快一点地去往目的地。
但山路还是难走,谢矜一不注意,脚滑了,跌倒在这山路上。
尽管身后的人眼疾手快地扶起来,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石头磕到了膝盖。
麻意与刺疼感直接冲上他的大脑,让疲惫至极已至有些不清醒的谢矜,顿时缓过神来,眼中闪过一丝清明。
身后的人关心道“谢军师,身体可有碍?”
谢矜摇了摇头,顺势查看了一下各位的情况,见众人也是一脸疲色,当机立断道“停下修整一番。”
兵卒听此,有些不乐意,说道“谢军师,按你先前的估计,在赶几里路就可以到了连云十三城了,为何现在要停下?”
“我们在这耽搁一点时间,就可能导致将军的死亡。”
谢矜还是十分强硬地摇了摇头。
有些兵卒急眼了,纷纷抱怨。
“谢军师,这山路本就崎岖,大伙赶紧赶慢地往连云十三城那走,就怕将军有事,如今你却说不走了,要留在这休整一下,这当真是要急死各位兄弟。”
“对啊,谢军师,这一路,先不说这山路崎岖,我们遇到的凶禽猛兽,我们都要绕道走,你说是为了保留兵力,以免支援过去的兵力不足,难以招架,我们信了,如今就差几里路了,你不让兄弟走了,是几个意思?”
“对啊,谢军师,我们大伙是听到将军陷入困境,当即过来支援的,这一路的凶险,大伙是明知有难还上来了,如今都抗过来了,就差点苦尽甘来了。”
“这一停,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兵卒们纷纷表态,附和。
谢矜神情依旧淡淡的,没有太大波澜,只是默默坐下,有些脱力地靠在岩石上,清咳了几声,缓过气,疲倦道
“就因为要救主公,所以才要休息,连续三日的不眠不休,以这种倦容去协助主公,不过是送死的行为。”
“也因为只剩几里路,所以要赶紧恢复体力,说不定……”
“等我们到的时候,就刚好是交战激烈的时候,或者……即将灭城之际。”
“如果恰好是这个时候,有足够体力的我们去,必是搅乱敌方乘胜之势。”
“到那时,我们即乃杀招,一招制敌,既破敌军士气,又大涨我方士气,又可为我方支援再拖几日时间。”
“好为后续铺路……咳咳。”
眼皮好沉,谢矜是这样想的。
耳边不断传来兵卒的时断时续的赞同声,接着就是兵武清脆的碰撞声,众人似乎是坐下了。
谢矜听此,有些安心,接着赶紧拉住身边还未坐下的人,哑声吩咐道“记得将火堆烧起,还有驱蛇鼠的药草也一并烧了,留三人守夜,别让他们睡下,多动动,互掐也好,每一时辰到,就再叫醒三人,换人守夜。”
“可听明白?”
那人愣了愣,接着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清醒了片刻,提高声量道“明白了!”
谢矜收了手,半醒半睡的,直到那人按自己的吩咐,做完了一切,他才比较安心地睡了下去。
但未想到的是,在后半夜,还是有意外出现了。
随着最后一个人的睡去,火也渐渐消失。
夜色重新笼罩在众人身上,不久之后,密林中渐渐多了许多的亮光。
那是来自自然界,捕猎者的眼睛。
黑影渐渐靠近众人,渐渐靠近那已然睡熟的军师。
那谪仙模样的人也在这时,似乎感到了一丝危险,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而那捕猎者已然张开了獠牙,津液滴落在黄土上,靠近了那少年人。
而远处的苏琼,也在这个时候感到一丝凉意,不禁打了寒颤。
总感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苏琼这样想着,面色凝重地看向陈家军帐的方向。
也不知他们什么一个情况。
……
陈家军帐。
晋回江和安浔坐在席间,看着宴上的一切,暗暗压下心中的不适。
这宴从一开始还挺正常的,简单枯燥的开场词,歌舞管弦。
可也就看清宴上的歌女时,两人心中一沉。
歌女个个貌美,可个个没神,舞姿虽美却如傀儡一般无神,而再仔细看,那歌女舞衣之下,斑斑乌青入目来。
舞毕后,这歌女皆被军中之人揽入怀中,各种荤话胡话尽出,不久,便有淫声传出,不堪入耳。
而座上的陈叔云笑而不语,对这荒诞不经的场面饶有兴致,还特意跟安浔两人,打招呼道“两位贵客,一路舟车劳顿,何不以美人接风洗尘?”
“哦,对了,这些皆是良家女,干净得很,当然,她们勾栏手段也了得,如若不喜这手段,她们也会扮做青涩,保证满足两位口味。”
晋回江咬了咬牙,心中鄙夷不止,老子就算再怎么喜欢美人,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也决不会做这等逼良为娼的缺德事!
但他依旧面上带笑,起身举杯敬道“陈将军客气了,所谓英雄难消美人恩,我们这等贱商更是难消美人恩,还是让陈将军这等英雄豪杰承恩才好。”
陈叔云心中微喜,笑道“好,这话中听,那两位自便吧。”
晋回江仰头“饮”酒,借袖吞酒,坐下,默默握紧了拳头。
安浔亦是假饮酒水,低声提醒道“忍住,越是忍住,越可以为他们争取时间。”
晋回江看着面前的荒淫场面,压声道“我知道。”
“可他们真踏马是个畜牲!”
安浔面色淡淡,看着面前那无神的歌女默默承受身上男子的动作,眼角无声地淌出泪来,心中复杂,缓缓闭了眼,低声道“忍着,忍着才能就救下她们……”
“必须忍着……”
“不然我们都得死!”
晋回江恨得咬牙切齿,默不作声。
一场欢好之后,便是上菜。
至于这菜……
直接让晋回江和安浔破了大防。
竟是当面剖下人肉,摆盘于面前,说是“生鱼片”。
至于其他的荤菜,也皆是人肉所做。
两人心中犯恶不已。
但偏偏陈叔云并不放过两人,派陈与设详细介绍。
说那猪肉是个胖子,乃辛苦培养,千挑万选出来的,说杀时如何,肉质如何。
说那鸡肉是个女童,生前如何活泼聒噪,死时又是怎样挣扎无力,肉质如何。
还说那羊肉怎样怎样……
反正,两人已无心再听,只是竭力压下反胃的感觉。
最后,陈叔云热情招呼,安浔只能笑着回拒,以身体不适的原由。
陈叔云听此,只是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眼神倏忽变冷,如毒蛇一般阴冷,无形扼住了他人的脖颈,森然发笑道“那……两位再来点娱乐,如何?”
安浔两人顿时心中一紧,冒出冷汗。
安浔故作镇定,起身笑道“多谢陈将军的款待,但如今在下能收此招待,已是受宠若惊。”
“今日,我二人前来,只为谈判停战一事,还望将军见谅。”
陈叔云支着脸,饮下一口酒,漫不经心道“不必了,本将不需要和谈。”
话落,众人纷纷压住安浔两人,动弹不得。
安浔挣扎几下,故作不可置信道“陈将军,你这是何意?!”
陈叔云笑了笑,“别装了,和谈是你们的目的吗?杀我才是吧。”
“你们就这么傻?真是蠢啊……”
他慢慢走下来,拔出匕首,在安浔脸上吓唬性地划了划,看着他那白面书生的脸,笑道“可惜了……我不好男色,不然我一定给你点脸面,让你死得痛快点。”
下一秒,他刀一转,剜去了安浔的一只眼球。
晋回江顿时崩溃大喊,“陈叔云!!!”
安浔却依旧一声不吭,几乎咬碎了后槽牙,眼血不断流淌,近乎染完了桌面。
陈叔云忽视晋回江的怒吼,对安浔这般模样,有些不满,接着,他似一个艺术家一样评鉴着自己的作品,进行着修改。
另一只眼球也安然落地。
安浔又是一声不吭,意识却也渐渐模糊不清。
入耳的只是老晋的绝望怒喝,以及陈叔云那畜牲的谈笑声。
他们在说什么?
听不清了。
失血太多了……
这就……要死了吗?
只是挖了两只眼睛而已。
真是不甘心啊……
等等,我要是走了,那老晋不就惨了?他受得住吗?萧无止那家伙又怎么办?连云十三城该怎么办?
好困啊……
真的……好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