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君珩沉着脸:“连你都不知为何?”
白神医摸了把白须,又仔细探一次脉,“这脉象,瞧着并无大碍,更像是睡着了,许是她太累了,再等等看。”
穆君珩问:“有什么办法能让她醒来?”
白神医将脉枕收回药箱,“办法是有,不过,老夫建议,还是让她自己醒来为好。”
桑九黎又睡了一日,穆君珩从带回桑九黎那日起,就没离开过玉霄阁,桑九黎昏迷,王府上下一派肃然,不见半丝喜气。
秦嬷嬷每回来送膳食,都会到床榻边看看桑九黎。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她醒来。
桑九黎却在静逸中,陷入混沌。
……
“纪临!孤要这整个皇城为她陪葬!”
硝烟四起,血光交错中,穆君珩抱着怀里早已没了气息的人,无声颤抖。
宽阔的身躯透着沉沉的哀伤。
桑九黎想上前告诉他自己还活着,可无论说什么,对方也听不见。
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却无法触及。
看着他抱起那满身伤痕的尸体,踩着血路迈进宫门。
昭华宫内,满地血迹触目惊心。
无忧将一身华服的姜婉莹,扔在地上,“主子,就是她,日日对桑将军施以暴行。”
“扔去暗营,受千刀万剐之刑,没有孤的允许,不准她死。”穆君珩用平静声音,说出令人浑身毛骨悚然的话。
姜婉莹还未来得及开口求饶,便被暗卫捂着嘴拖出去。
穆君珩屈膝蹲下,指尖轻拂过满地殷红的血迹,“对不起,阿黎,是我来晚了。”
猩红浸染眼眸,两行热泪滑落。
他,哭了……
桑九黎抬手想为他抹去泪水,指尖却探进了虚无。
画面再现,崖顶小筑,寒风卷动着雪花,漫天飘扬。
院中孤冷的秋千上,一袭墨色锦衣落尽斑白。
明明双颊绯红,却透着死寂。
酒饮尽,杯盏落地应声碎裂,淡漠的眼眸涣散无神。
“穆君珩……”桑九黎唤了好几声,也没见他有任何反应。
院墙外,元安呜咽啜泣,“主子已经好几日不曾进食,再这样下去,恐怕就……”
桑九黎快步迈出院门,“那你还不快去劝劝他。”
元安看了过来,却是望向桑九黎身后的纪临,“纪先生,你倒是想想法子啊。”
纪临惆然叹道:“什么话都说了,可主子根本就听不进去,他已心存死志,也不知还有谁能让他活下去……”
元安抿了抿干裂双唇,“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主子死吗?”
纪临自责:“若早知主子这般在意桑家那丫头,我当初就不该瞒下京中的消息,这样或许还能救下她,主子也不会一心求死。”
“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元安执袖抹着擦不干的泪痕,“主子若真出了什么事,咱家也不活了。”
“喂!”桑九黎在元安面前晃动着手,“有这生死相随的勇气,就不能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活下去。”
可桑九黎依旧像个空气般,没人搭理她。
无奈,她只好又来到穆君珩身旁,却被秋千旁的酒坛绊了一下,向前扑去。
一阵风从穆君珩面前拂过,他猛地睁开了眼,望向地面上翻到的酒坛,“阿黎……是你么?”
桑九黎堪堪站稳,抬眸便对上穆君珩的视线,“是我,你能看见我了?”
穆君珩并未答话。
“穆君珩,你不能死,北辽一直对中原之地虎视眈眈,你若死了,北辽军必将入侵中原,这偌大的江山该当如何,天启万民又该如何?”桑九黎焦急向前迈了一步。
穆君珩眼帘微动,他又感受到一阵很轻的风,就好像面前有什么东西浮动,“你是来接我的么?”
他明明什么也没看见,但又好像桑九黎就站在他面前,眼神空洞的没有焦距,却藏着浓浓的情谊。
“穆君珩……”桑九黎皱起了眉。
陷入梦境的她,分不清前世今生,却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曾对她珍之爱之。
酒坛内洒出来的酒蔓延,寒风卷起淡淡的酒香,是桃花酿。
桑九黎这才望向那倒在地上的酒坛。
这是……她原本打算给风阙的酒……
[你身份特殊,不便来吃酒,但你一定要来观礼哦。]
[你轻功那么好,不会被人发现的……]
[我还偷偷给你留了一坛桃花酿,算是请你喝喜酒了。]
是什么样的心情,让他特意去桃园寻出这一坛酒来?
这可是当初承诺他来观礼时,给他的喜酒。
是和穆瑾昱成婚的喜酒……
“穆君珩……”桑九黎望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心间阵阵酸涩,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滴在穆君珩的手背上。
穆君珩指尖微动,空洞的眼眸倏然间有了焦距,他昂首望了眼苍茫的天际,将视线落到手背上。
在桑九黎疑惑的目光中,他缓缓抬起手背湿润了唇瓣,薄唇轻抿。
下一瞬,穆君珩猛然支起身,连带着秋千跟着晃动,“是你么?阿黎……”
他向前方伸出了手,试图触碰什么。
桑九黎望着那修长的指节,抬手,却什么也握不住。
“是,是我。”桑九黎声音哽咽,却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眼泪模糊了视线,没发现穆君珩何时起身,向山崖后方掠去。
他这是要去哪儿?
桑九黎紧随着,没多久,便到了一座坟前。
那是……埋葬她的地方。
而此时,那座坟前正立着一位蒙面男子。
“凤白?”穆君珩拧眉,“你在此作甚?”
凤白?桑九黎一愣,再看此人身形,这是……大师兄?
他这是用了师娘的姓氏?
“我在此,自然是等殿下。”顾慕白望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眸底划过一丝伤痛,“顺便替桑老将军,来祭拜他的孙女。”
顾慕白一开口,桑九黎更加确定了,是大师兄的声音。
穆君珩来到坟前,“你找孤,所为何事?”
顾慕白负手望向穆君珩,“也无大事,就是来看看,天启江山何时覆灭。”
穆君珩微一蹙眉:“别以为,你助孤拿下皇城,便可以在孤面前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