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远扬瞬也不瞬地看了郑写意好一会儿,说道:“郡主想让陛下知道?”
“当然不是。”郑写意坦然回视崔远扬的审视,“我跟侯爷一样,不是个不讲义气的阴损之人。”
崔远扬忽然笑了下,笑容未达眼底:“可郡主是不是忘了,即便你去说了,陛下也不会相信。”
“这些人的来处,总有迹可查。即便是侯爷手段高明,做得再隐蔽,可人数太多,总能找到没有处理干净的蛛丝马迹。”郑写意毫不回避崔远扬的目光与未达眼底的笑意,“更何况,陛下相不相信我,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便会从此对侯爷起疑。”
崔远扬眼眸中闪过一抹危险:“郡主这是在威胁我。”
“自然不是,我只是在表达我跟侯爷是一条战线上的人。”郑写意丝毫不惧地笑了笑,目光友善,“侯爷不会出卖我,我自然也不会出卖侯爷。”
崔远扬凝起的眸光中危险又兀自消退了:“你刚刚问我,面对现今局面该如何应对?”
郑写意点点头:“你说让我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暴露了。”崔远扬满脸不赞同,“还暴露得太快,暴露自己知道得太多。”
崔远扬颇有些孺子不可教地叹了口气:“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可现在不是在别人面前。”郑写意定定地看着崔远扬,一片坦然,“而是在你面前。”
崔远扬静静地看郑写意,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眼中的冷意都松了下来,问道:“想要什么?”
“一个盟友。”郑写意也干脆回答,“而不是再多一个敌人。”
崔远扬笑了笑,终于一口干掉了杯中酒:“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了。”
郑写意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崔远扬对她的态度一直还算和善,甚至偶尔是毫不隐瞒的明牌,但越是这样,在摸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之前,越不能够放松警惕。而现在,她冒险把牌打出去之后,至少得到了他一个明确的回复。
就在郑写意稍稍放松了之时,崔远扬又好整以暇地忽然问道:“但我有些好奇,郡主是从何处得知悬镜司和镇南军,这些事情的?”
郑写意镇定自若:“若我说,自有可靠的情报来源。”
崔远扬笑了下:“你该不会是想说,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人吧。”
郑写意昂头:“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崔远扬傲然一笑,“只是若你真的安插了,那我早就知道了。”
郑写意勾了勾唇角:“侯爷对你身边的人,可真有信心。”
崔远扬神色有些复杂,看上去既痛苦又温暖:“本该如此,若不对他们有信心,我还该对谁有信心。”
是啊。郑写意羡慕地看了看崔远扬,他的这些忠心手下,没有一个生二心背叛他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调教出来的。
“只是有时候,我也会希望,他们别那么让我有信心。”崔远扬自顾自地感慨了一瞬间,又看向郑写意,“怎么,郡主对你身边的人没信心?”
郑写意蓦地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道:“如果侯爷的状况跟我猜测的一样,那我对他们有没有信心,侯爷应该比我更加了解。”
崔远扬好奇地蹙眉:“我什么状况?”
郑写意站起身来,拿起酒杯和酒壶走到包厢中的另一块露天天窗下,抬头看了看浩渺星空,下了决定,便开口说道:“我猜,侯爷做了一个梦。”
“梦?”崔远扬也起身走到她身边,奇怪道,“什么梦?”
郑写意的眼神有些迷离:“梦中侯爷已经经历过一次人生,经历过一次未来……”
郑写意从迷离眼光中仔细观察着崔远扬的表情:“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些什么。”
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似乎没有太多意外,反而饶有趣味地问道:“那我这梦,是噩梦,还是美梦?”
郑写意观察着他表情,斟酌着用词:“或许,不是那么美好的梦。”其实她也不是很清楚,没办法,没用心看,只略了个大概,似乎结局不是太好。
崔远扬的眸光轻轻闪了下,反问道:“那郡主呢?郡主是否也做过同样的梦?”
郑写意摇摇头:“不,我做的梦跟侯爷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郑写意看着闪烁的星辰,眼神比星光更加朦胧:“在梦中,我梦到自己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不是自己?”崔远扬轻轻摩挲着这句话。
“对。”郑写意转头看着崔远扬,最后阶段犹豫了半秒钟,还是决定和盘托出,“在梦中,我不是安阳郡主,而是旁人。”
“是什么人?”崔远扬声音忽地有些加重,他更加关心的是这个。
“普通人。”郑写意忽地把手中的酒一口饮尽,崔远扬也没来得及阻止,或者,他此刻也并不想阻止。“一个差点成为大夫,但是失败了的普通人。”
郑写意喝完酒之后,屋中静默了下来。
静默了一会儿,崔远扬又才说道:“所以在这个梦之后,你懂了勘验尸体的方法。”
郑写意从深藏的回忆中抽身出来,无奈地说道:“只是懂了些皮毛。”
“梦中的你……”崔远扬看进郑写意闪烁着醉意的眸中,“和安阳有关系吗?”
郑写意摇摇头:“没有,什么关系都没有。”
他顿了顿:“那,和我有关系吗?”
“也没有。”郑写意看了看崔远扬,继续摇头,“和这里的什么都没有关系,甚至和这个世界都没有关系。”
郑写意边说边再次给自己斟满了酒,趁着醉意说完又准备一口干了,被崔远扬一把抓住酒杯。
郑写意有些不爽地转头。
崔远扬认真地看着她,无比认真地问道:“那梦中的你,叫什么名字?”
郑写意怔了怔,一字一字地清晰回答:“郑,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