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之上,万俟怪双腿交叠,脊背伸展,全身气息仿若一层无形的涟漪,随着悠长的吐纳,有节奏地微微起伏。
他双目紧闭,眉心紧锁,额头上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
而漱玉则站在床边,伸手拿起两个松软的枕头,将它们轻轻地垫在万俟怪的双膝之下,柔声说道:“这样或许能舒服些。”
陡然间,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极轻极缓地钻进万俟怪的耳中,多年的江湖阅历让他瞬间警觉,当下便知来者不善。
电光火石之间,万俟怪大脑飞速运转,急中生智。他长臂一伸,一把便将漱玉拉上床来。
紧接着,他身体前倾,双手疾伸向床边两侧的挂钩,伴随着一声 “吱呀” 的声响,那床帐如同两片秋叶,悠悠落下,瞬间将床上的光景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只留下漱玉那如瀑般的一头秀发,顺着床边倾泻而下。
“别动。” 万俟怪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说着伸出二指点向漱玉颈间的廉泉穴。
他微微向内侧挪了挪,依旧保持着盘坐之姿,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紊乱的呼吸和狂跳的心绪平静下来。
漱玉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她的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仿若一只受惊的小鹿,望向万俟怪。
万俟怪轻轻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镇定。
旋即,他微微侧身,将眼睛凑近床帐那细微的缝隙,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为了迷惑不速之客,万俟怪还不忘弄出一些动静。
他时而压低声线,发出含糊不清的闷哼,那声音仿若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几分隐忍;时而伸手在被褥间摩挲,弄出沙沙的细微声响。
这一系列动静交织在一起,活脱脱就像与情人在亲密互动,营造出一副香艳旖旎的场景,让那些闯入者以为他此刻正沉浸在温柔乡中,翻云覆雨。
就在这时,一群人鱼贯而入。为首之人四十出头,身形高大壮硕,肩宽背厚,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光是站在那里,便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袍,袍角绣着的金色丝线在微光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神秘的威严。
一头乌发整齐束起,被一顶镶着血红色宝石的紫金冠牢牢固定。
他的面庞轮廓分明,线条刚硬,眉下一双眼眸犹如幽渊,透着令人胆寒的锐利,仿若能将人心底的秘密看穿。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透着狠厉与决绝。
尤为醒目的是,他的左眼角到嘴角,一道疤痕蜿蜒而下,宛如一条狰狞的蜈蚣,在他冷峻的面庞上显得格外可怖,令人望而生畏。
此人一进得门来,丝毫不见拘谨,大喇喇地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后面跟进的有十来个人,个个神色冷峻,步伐整齐划一,在他身后迅速站成一排,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万俟怪躲在床帐后,定睛一看,心脏猛地一缩。只见紧挨着那刀疤男的,正是先前冒险营救过自己,却不幸被神勇军逮捕的尊统派的林羽。
他不由心下一惊,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思绪如乱麻般纠结:这小子怎么这么快就从大牢里出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和这群人又是什么关系?
还没等万俟怪理出头绪,便听到那刀疤男已然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林武圣,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重伤不治的万俟怪么?听这动静,可不像啊。”
林羽忙上前一步,不住地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是…… 是的,楚尊使。我亲眼瞧见他被搀扶着进了这间屋子,绝无半句虚言。”
话落,他偷偷抬眼,目光迅速扫向领头人。
只见对方浓眉微皱,深邃的眼眸中,一抹不悦的神色一闪而过,却让林羽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
那被称作 “楚尊使” 的首领,神色悠然,抬手轻轻掸了掸袖口,随后,他轻咳两声,一字一句道,声音中透着十足的底气:“万俟门主,别来无恙啊!许久未见,今日冒昧叨扰,搅了您的春宵雅兴,还望海涵!。”
床帐内,万俟怪心头一凛,却强装镇定,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我道是谁这般的威风,原来是楚尊使大驾光临。只是这破门而入的做派,跟那打家劫舍的强盗有何两样?尊统派的规矩,难不成都是用来糊弄人的?”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质问。
楚尊使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转瞬即逝,旋即嘴角一勾,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和声接道:“万俟门主误会了,小弟这也是关心则乱呐。听说您身体抱恙,心急如焚,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一时慌了神,竟失了礼数,还望您看在尊主的面子上莫要怪罪啊。”
他边说着,边微微摊开双手,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万俟怪哪会轻易买账,他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锐利,接道:“至于我这伤势,楚尊使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不会连真假虚实的道理都不懂吧?”
他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嘲讽,语气中满是不屑,试图在这剑拔弩张的对峙中,从气势上彻底压制对方,令其有所忌惮。
与此同时,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脱身之计 。
“确实是小弟行事莽撞,多有冒犯,在此给万俟门主赔个不是。”
楚尊使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口中说着抱歉,却缓缓站起身来,每一步都沉稳有力,一步步朝着床铺逼近,“万俟门主威名远扬,武功盖世,江湖中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这点小伤,自然不会对门主造成什么影响。”
万俟怪瞧着他步步紧逼,心中暗叫不好。他深知,一旦被这楚尊使近身,自己重伤的实情怕是瞬间就会被识破。
心下一急,也顾不上许多,脱口而出:“楚兄,莫不是也想和本门主一同沉醉在这温柔乡里?”
楚尊使听到这话,脚步猛地一滞,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恢复如常,继续道:“万俟门主真爱说笑,小弟只是有要事相商,不如请门主下床一叙?”
“哎,说起来也不怕楚兄笑话,” 万俟怪强装镇定,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在下此刻正赤身裸体,实在不便相见。楚兄可否先带兄弟们到楼下大堂稍待片刻,等我收拾妥当,换身衣裳,便即刻下楼与楚兄相见。”
他在心里暗自祈祷,楚尊使能被这番说辞糊弄过去。
楚尊使闻言,目光在那床帐上下来回打量。
他初进门时,听着屋内动静,本以为万俟怪伤势并无大碍,可此刻见他一直推脱,心里便有了底,看来这伤势或许真如林羽所说,严重到几近废人。
如此绝佳的机会,怎可轻易放过?念及此处,楚尊使脸上笑意更浓,悠悠接道:“万俟门主见外了,都是江湖中人,何必如此拘礼?我和兄弟们便在这房中等候,也免得耽误了正事。”
言罢,他一甩衣袖,重新坐回椅子上,手下众人便四下分散,将床铺团团围住,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
万俟怪神色一凛,言辞犀利,掷地有声:“想贵派尊主,平日里对我也礼敬三分。可楚兄竟如此咄咄逼人!就丝毫不顾念尊主的态度?还是说,楚兄自恃有几分能耐,觉得能越过尊主行事?”
他微微扬起下巴,话语中满是对楚尊使的质问与威慑,每一个字都仿若裹挟着寒霜,让屋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
楚尊使冷眼旁观,见万俟怪颇多托词却始终不肯下床,心中愈发笃定他是身负重伤,无力反抗。
他心底暗自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既不想因贸然出手而得罪这位昔日的江湖强者,又不愿放过这大好时机。
于是,楚尊使微微侧头,朝着床边的两个手下一努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给我上前,把万俟怪 “请” 下床。
两名手下心领神会,彼此对视一眼,三两步便窜至床榻之前。
其中一人脸上挂着一抹狰狞的笑,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朝床帐抓去,同时扯着嗓子大声笑道:“万俟门主,您就别再推脱了,我家尊使可还等着您呢!”
那笑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充满了挑衅与张狂。
万俟怪躲在床帐内,望着那映在帐上渐行渐近地人影,心脏猛地一缩,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脑门,额头上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生死关头,他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右手探出,精准地握住那只欲掀开床帐的手。
“啊 ——” 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响起,只见那出手之人随着这一声惨叫,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倒飞出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他的几个兄弟见状,急忙伸手想要接住他,可那股汹涌而来的力量太过强大,竟将他们也一并撞倒,几人在地上翻滚成一团,一时间,屋内哀嚎声、痛呼声此起彼伏,声声不息。
待众人好不容易站起身来,只见那倒飞而出的兄弟此时竟面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如筛糠一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缓缓抬起右臂。
这一抬,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那原本健全的手掌此刻竟软绵绵地垂在手腕处,毫无生机,断口处的皮肤向外翻卷,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和森森白骨,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不断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触目惊心。
显然,这手掌已经断折,彻底废了。
断手之人盯着自己的残肢,眼神空洞,仿佛灵魂都被抽离,半晌,才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绝望的呜咽,身子晃了晃,差点再次栽倒。
身旁的兄弟见状,急忙上前将他扶住,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床铺的方向,眼中满是愤恨,仿佛要将那床榻之上的人千刀万剐。
楚尊使目睹这一幕,瞳孔骤缩,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惶,那是对万俟怪实力的意外与忌惮,可转瞬之间,惊惶便被愤怒所取代。
“万俟怪,你好大的胆子!” 楚尊使猛地向前跨出一大步,双指探出,指向万俟怪,声嘶力竭地怒声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敢在我面前伤人立威!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就别想活着踏出这个房间!”
言罢,他手臂在空中用力一挥,如同一道凌厉的鞭影。
刹那间,手下众人迅速围拢上来,将万俟怪所在的床铺围得密不透风。
每个人兵器在握,在烛火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利刃出鞘的铮铮声此起彼伏,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一触即发 。
万俟怪僵坐在床榻之上,虽说并没有到在雪儿面前伪装得那般手足俱废的地步,但体内真气如枯竭的溪流,早已点滴不剩。
此时的他满心皆是慌乱与警惕,就在那只手即将触及帐幔之际,万俟怪来不及思索,肌肉记忆驱使他仅凭本能,毫无章法地挥出手臂。
这一击,仓促且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只想阻拦对方,绝不能让自己这副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暴露人前。
万俟怪隔着床帐看着眼前朦胧的一幕,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自己重伤之下,竟有这般力量?
还没等他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后背猛地一热,一股磅礴的内力,如汹涌的潮水,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经脉。
那股力量霸道而又炽热,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原本闭塞凝滞的经脉被瞬间打通,气血也随之沸腾起来。
原本因重伤而虚弱不堪的身体,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大地,瞬间被注入了蓬勃的生机与活力,四肢百骸都被这股力量充盈得满满当当。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愈发有力,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战鼓轰鸣,宣告着重生。
万俟怪不用回头,便知定是有绝世高手悄然来到身后助力。
刹那间,他心中高悬的巨石稳稳落地,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自信从容的笑意。
万俟怪的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傲然,声音沉稳有力:“楚尊使,我可是有言在先,莫要逼人太甚。是你的手下自不量力,非要来触我的霉头,这可就不能怪我心狠手辣了。”
楚尊使瞧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被他强行压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不甘与威胁,缓缓开口:“万俟门主,你我同为尊主效力,何必如此僵持不下呢?只要你乖乖配合,我自然不会为难于你。若是再这般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
万俟怪心中暗自思忖:今日必须趁着这绝佳时机,将这帮人一举震慑住,否则前路漫漫,不知还会有多少麻烦如影随形。
念及此处,他眼神一凛,周身真气激荡,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那笑声仿若滚滚惊雷,直直地在屋内炸开,震得众人耳鼓生疼,烛火更是摇曳不定,几近熄灭。
他猛地止住笑声,语气冰冷,掷地有声:“楚枭,你也配与我谈往日情分?从你带着这群废物破门而入的那一刻起,就该清楚今日的局面!你觉得凭你几句威胁,我万俟怪就会乖乖就范?简直是荒谬至极!”
说罢,他双手抱胸,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满是嚣张的挑衅:“想要我配合?你怕是白日做梦!我倒想知道,你这尊使的名号,是靠真本事挣来的,还是只会狐假虎威!你若有胆量,就放马过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这儿撑过几招!”
他的声音在屋内不断回荡,每一个字都仿若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