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与万俟怪刚在佛像里藏好,外面的嘈杂声便更响了几分。
随着脚步声渐近,十几个白衣人鱼贯而入,他们身着的白衣在这昏暗破庙中显得格外醒目,衣角随风轻轻摆动,却难掩周身散发的肃杀之气。
为首一人剑眉星目,眼神冷峻,手中长剑微微颤动,似是在蓄势待发。
他进门后便迅速扫视了一圈大殿,低声喝道:“都警醒着点,这地方透着古怪。”
众人应了一声,各自散开,寻着有利位置坐了下来,不少人打起了哈欠。
不一会儿,有人抱来干柴,在大殿中央燃起篝火,火苗跳跃闪烁,驱散了些许寒意。
又有人从行囊中取出干粮,分发给同伴。
一时间,破庙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可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却暗藏汹涌。
白衣人们虽在进食,眼神却不时扫向四周,警惕依旧。
一个身形稍显瘦弱的白衣人凑近篝火,搓了搓手,嘟囔道:“这一路可把我累坏了,那两人跟兔子似的,跑得贼快,愣是没影了。”
旁边一位年纪稍长些的白衣人冷哼一声:“哼,要不是那半路杀出的女子,咱们早把那老怪救下来了,哪还用得着在这破庙里挨饿受冻。”
“就是,也不知道那女子什么来头,武功路数那般诡异。” 又有人附和道。
为首的白衣人目光深沉,盯着篝火,缓缓开口:“上头交代得清楚,救那老怪是为了宝藏。可如今看这情形,他怕是受了重伤,若不是因那女子,恐怕他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咱们这次恐怕是白忙活一场了。”
“大哥,既然那老怪已经没了用处,咱也别白费力气了,回去复命便是。”
那身形瘦弱的白衣人面露不解之色,看向首领。
首领微微眯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你就不懂了吧,若他伤势过重,无力寻宝,留着也是累赘,只能按计划杀了,绝不能让宝藏的线索落入他人之手。”
众人听了,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
片刻后,那个年纪稍长的白衣人皱眉道:“可咱们还没看清那万俟怪,万一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伤,调养几日就能恢复呢?现在就说杀,是不是太早了?”
首领沉思片刻,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先找到他,查看伤势轻重再做定夺。这破庙看着隐蔽,他们说不定就藏在附近,大家仔细搜搜,记住,动作轻点儿,别打草惊蛇。”
“是,大哥!” 众人齐声应道,纷纷起身,准备在破庙各处展开搜索,一时间,气氛再度紧张起来,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杀伐的气息。
佛像内,雪儿与万俟怪紧紧相依,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的心跳声急促而沉重,在这狭小局促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仿佛每一下跳动都要震破胸膛。
二人原本屏息静听,期望能从白衣人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什么有用线索,好寻得一线生机。
起初,听到白衣人提及劫法场的种种,雪儿心中暗自思忖:这些人莫非是万俟怪的同党,前来搭救?可随着对话逐渐深入,越听越觉得汗毛直竖。
这帮人的目的原来并不是单纯救人这么简单,他们显然当万俟怪是一颗棋子,用完即弃。
一旦万俟怪重伤难愈,无力探寻那神秘的鲛人宝藏,他们竟会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
雪儿听到这里,脑海中瞬间如幻灯片一般回放起之前与万俟怪之间的种种过往。
万俟怪那些所谓手段狠辣,令人胆寒恶行均是传说而已。
与他第一次见面乃至日后相处的日子里,他似乎并没有对自己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行为,反倒积极帮自己探查真凶,且一直对自己温柔体贴。
即便是在被他挟持回血刀门总坛的路上,雪儿还发现了万俟怪一些不为人知的一面。
有时他会对着夜空发呆,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迷茫和痛苦;偶尔在无人注意时,他也会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温柔,对待受伤的小动物时,他的眼神中会闪过一丝怜悯。
这些细节,之前雪儿并未太过在意,可如今想来,或许他并非像传闻中那般十恶不赦。
再联想到如今他被当作棋子利用,雪儿心中不禁猜测,也许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被人胁迫?
毕竟在江湖的尔虞我诈中,很多人都身不由己。
想到这里,雪儿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悲悯的情绪,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令人厌恶的男人,如今却落得个如此落寞与无助的下场,心中一阵酸楚。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地与万俟怪的右手相握,想要通过这温暖的触碰,将自己的安慰传递给他。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紧紧地扣着万俟怪的手,仿佛要将他从那绝望的思绪中拉回来。
然而,万俟怪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一动不动地靠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的右手被雪儿握着,却没有丝毫回应,依旧冰冷而僵硬,宛如一块毫无生机的石头。
雪儿心中一阵慌乱,她微微歪着头,关切地看着万俟怪,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情绪的波动,哪怕是一点点的愤怒、悲伤或者恐惧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万俟怪就像一座被岁月侵蚀的雕像,麻木而冷漠。
雪儿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她从未见过万俟怪如此模样,往日里那个充满活力、喜怒皆形于色的他,此刻却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当她听到白衣人要开始搜查时,急忙用力捏了捏万俟怪的手,他这才回过神来,二人眼神交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决绝,只好拼死一战了。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紧接着马蹄声、脚步声纷至沓来。
雪儿与万俟怪心中一惊,暗道:这下可真是雪上加霜!
说时迟那时快,一群人眨眼间便涌进门来,竟是血刀门弟子。
为首之人正是二护法暗影,他率先踏入大殿,此人一袭黑袍,身形修长矫健,面容冷峻,眼神犀利如隼,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凌厉之气。
他的手中拎着一柄血刀,刀身狭长而弯曲,宛如一轮被鲜血浸染的残月,刃口锋利无比,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三护法宝煞紧随其后,他身材高大魁梧,比常人足足高出一个头,壮硕的身躯仿佛蕴含着无穷力量,肌肉鼓鼓隆起,如铜浇铁铸一般紧实。
四护法浮尘压阵,一条铁链缠绕在腰间,整个人透着一股邪异之气。他身形消瘦,却给人一种极为灵活的感觉,仿若一条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其它弟子跟着三人鱼贯而入,瞬间让破庙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复杂微妙。
白衣人们陡然见到此种情形,纷纷警惕地握紧武器,摆出防御姿态。
白衣人首领目光如炬,瞬间便认出了来人乃是血刀门弟子。
刹那间,他心中警铃大作,想起方才自己与兄弟们还在这破庙之中,对着篝火低声商议,一旦确定万俟怪重伤难愈便要毫不留情地将其斩杀,以绝后患。
可眼下,这一大群帮手却如鬼魅般突然现身,气势汹汹,瞬间打破了他原有的计划。
他深知,血刀门在江湖中亦是有头有脸的门派,如今其门下三大护法倾巢而出,还带着众多弟子,这阵仗绝非轻易能够应付。
虽说己方也并非等闲之辈,可一旦贸然动手,在这狭小的破庙之中,势必引发一场血流成河的混战,到时候不管输赢,损失都将惨重无比。
想到此处,白衣人首领心思急转,转瞬之间,他便收起了眼中的警惕与锋芒,满脸堆笑,仿佛与血刀门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
他快步上前,朝着三个护法拱手笑道:“哈哈哈,这可真是巧啊!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岭的破庙之中,竟能遇上血刀门的诸位英雄豪杰。”
说话间,他的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过三位护法,实则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的神情与反应。
三位护法踏入大殿的瞬间,目光快速地扫视四周,一眼便认出了庙中之人正是一同参与劫法场的另一批人。
三人默契地对望一眼,眼神交汇间似已交换了诸多想法,紧接着,二护法暗影向前迈出一步,身姿挺拔如松,一袭黑袍随风轻轻摆动,更衬出他的冷峻气质。
他双手缓缓抬起,拱手回礼道:“不知阁下怎么称呼,可见到我家门主?” 那声音低沉醇厚,在破庙中回荡,带着几分急切与探寻。
白衣人首领闻言,脸上笑意更浓,他依然双手抱拳,动作潇洒利落,微微欠身,朗声道:“在下尊统派门下林羽,久闻贵派在江湖中的赫赫威名,至于贵门主,我们并未见到,说来惭愧,今日这一路追踪下来,也是白忙一场,累得兄弟们人困马乏,所以才选择在此暂歇,不想竟与诸位相遇,实乃缘分啊。”
暗影静静地凝视着林羽,剑眉微微皱起,仿若两座小山之间挤出一道沟壑,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那如深潭般平静的面容。
接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林羽兄弟,我等此前并未听门主提过与贵派有何渊源,怎好劳动贵派大驾如此兴师动众的来施以援手?”
话语出口,虽语气看似客气,用词也颇为谦逊,可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威严,仿若一只隐匿在暗处蓄势待发的猛虎,不经意间露出的锋芒,让周围空气都仿佛冷了几分。
林羽心中一凛,知晓这问题不好回答,若是稍有差池,恐引发双方冲突。
他脑子飞速运转,面上却不动声色,正要开口解释,却听一旁的三护法宝煞瓮声瓮气地开了口:“哼,莫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宝煞身材魁梧壮硕,宛如一座巍峨小山,此刻满脸怒容,铜铃大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双拳紧握,身上肌肉鼓鼓隆起,仿佛随时准备与人拼命,让这破庙中的气氛愈发紧张起来。
林羽见状,连忙摆手笑道:“宝煞兄这是哪里的话,我等确是奉了上头命令,听闻万俟门主深陷险境,特来相助。江湖一脉,互帮互助也是常事,您说是吧?”
一边说着,他一边给身后的手下递去眼色,示意他们千万别轻举妄动,此刻的破庙,仿若一个堆满火药的桶,稍有火星,便会炸响。
雪儿藏在佛像之中,将双方那剑拔弩张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心思急转,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混乱局面,决定帮他们加一把火,好让局势更加错综复杂,为自己和万俟怪寻得一线生机。
她悄无声息地从佛像背后摸出一块松动的砖石,拿捏好力度,朝着血刀门弟子中央奋力掷去,正好打中一人的右腿,只听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那血刀门弟子疼得面容扭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他怒目圆睁,指着站在角落里的白衣人骂道:“臭小子,敢暗算你大爷。”
血刀门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被指责的白衣人,眼神中满是怒火与挑衅。
白衣人首领林羽见状,心中暗叫不好,忙高声辩解:“血刀门的朋友,莫要血口喷人。”
可血刀门弟子此刻哪里肯听他的解释,三护法宝煞脾气最为火爆,他大吼一声,如雷贯耳:“哼,敢做不敢当,早就看你们没安好心!”
说罢,宝煞攥紧双拳,如一座小山般朝白衣人冲了过去,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微颤抖,气势汹汹。
白衣人无奈,只得仓促应战。一时间,破庙内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震耳欲聋。
雪儿闻声心中稍感庆幸,可她并未就此罢手。她深知,这点混乱还不足以让双方彻底丧失理智,必须再添一把柴。
于是,雪儿趁着众人激战正酣、无暇顾及其他之际,又从佛像另一侧摸出一把尘土,瞅准风向,朝着白衣人首领林羽的方向轻轻扬去。
尘土随风飘散,迷住了林羽的双眼,他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脚步也慌乱了几分,以为是对方使出了“下三烂”的迷香之术。
而这一幕被血刀门的二护法暗影瞧在眼里,他却以为是林羽要施展什么阴招。于是他眼神一寒,提刀便刺向林羽,口中喝道:“卑鄙小人,还想偷袭!”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道寒光如闪电般划过,林羽尽管反应迅速,但终究还是躲闪不及。
刹那间,他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定睛一看,一道长长的口子赫然出现在手臂之上,鲜血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般,瞬间汩汩地渗了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羽又惊又怒,他一边奋力招架着暗影的攻击,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各位住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大家冷静,千万不要中了别人的圈套!”
可是,此时的场面已经混乱不堪,双方都杀红了眼,认定对方就是阴险狡诈之徒。
林羽的呼喊声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时间,破庙之中,已成人间炼狱。
血刀门弟子如饿狼扑食般挥舞着大刀,刀光霍霍,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千钧之力,风声呼啸,似要将空气撕裂。
白衣人也不甘示弱,剑出如龙,寒光闪烁间,剑花点点,以敏捷身姿左突右挡,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双方你来我往,喊杀声震得庙顶簌簌落灰,有人受伤倒地,鲜血瞬间染红地面,却无人退缩,依旧拼死缠斗,拳脚相加、武器互搏,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令人窒息。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喊杀声渐次低落,此时,白衣人和血刀门的人马都已精疲力竭,伤亡惨重。
白衣人首领林羽身负重伤,衣衫褴褛,那冷峻的面庞此刻满是疲惫,靠着一根断柱才能勉强站立,手中长剑也已断成两截,无力地垂在身旁。
血刀门的三位护法同样好不到哪儿去,二护法暗影的黑袍被划得七零八落,身上几道深深的伤口正汩汩冒血,他一手捂着腹部,一手仍紧握着染血的长刀,刀刃都已卷刃。
三护法宝煞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铜铃般的眼睛里没了先前的怒火,只剩迷茫与不甘,右拳紧握,手心还攥着敌人的半只手掌。
四护法浮尘的铁链散落一地,他半躺在墙边,脸色惨白如纸,嘴角溢血,平日里灵动的毒蛇般的双眼此刻紧闭,生死未卜。
双方的弟子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剩余还能站立的也都摇摇欲坠,再无力厮杀。
本来万俟怪听到自己门下强援赶来,应该高兴才对,但他深知,如今自己武功已废,手无缚鸡之力,往昔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
若是贸然现身,被门下弟子得知自己这副凄惨现状,恐生变故。
这些弟子大多敬重的是他高强的武艺和果敢的决断,一旦知晓他形同废人,难保不会有人起了异心,或被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进而威胁到自己与雪儿的安危。
于是他强自忍耐,一方面,他渴望借助弟子之力摆脱当下困境;另一方面,又惧怕因自身的无力引发新的危机。
当他听到大殿之内打斗声渐息,心中暗忖:此刻现身或许是最佳时机,既能避免被卷入激烈冲突,又可利用双方残余力量对自己的敬畏与忌惮,掌控局面。
毕竟,血刀门弟子不知他武功已废,门主威严仍在;白衣人那边也清楚他是关键人物,轻易不敢再造次。
于是万俟怪用手撑住佛像内壁,正欲抬腿向外走出,突听一声大喝,“在场诸人听令,朝廷办案,放下兵器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说话之人正是神勇军都指挥使萧如尘,他一袭亮银铠甲在火光映照下熠熠生辉,身姿挺拔如松,面庞冷峻坚毅。
他手持一杆长枪,立于大殿之内,当真如天神一般,自带一股压迫感,使得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愈发压抑,仿佛空气都变得浓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