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叶苑苨蹲下来,凑到坐在地上的晨阳跟前,神采奕奕地说:
“晨阳,我有件大喜事要与你说。我要把英英许配给你!你回头就跟我爹说,你喜欢英英,让他到云腾山庄找我要人。”
晨阳“啊”了一嗓子,瞪圆了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但还来不及合上嘴问什么意思,叶苑苨怕被人发现,又“嗖嗖”跑了。
这事便折磨了晨阳一个晚上。
晨阳14 岁,还从未想过娶妻生子这种事,小姐命他娶英英,他顿时心生恐惧。
怎么办?他坐在地上挠起了头,清秀的五官皱成一团。
正胡思乱想着,本该在讲堂给学子授课的叶公敷,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只见他身着一件青灰色的长袍,袍角因疾行而微微摆动。
晨阳浑身一个激灵,还没来得及站起,便被叶公敷冲过来,用手上书册打了头。
晨阳站起身,一手抱着书卷,一手摸着脑袋,畏缩地龇了龇牙,目光征询地注视着叶公敷。
叶公敷举着手中书册,气呼呼道:“叫你给我准备《大学》,你给我拿《中庸》?”
晨阳明白过来,连忙“哦”了一声,转身准备去书架找《中庸》。
不想,一个转身,跑得莽撞,头撞到架子上,“嘣”地一声,身子往后一摇晃,双手一抱头,书卷散了一地。
叶公敷气得头顶冒包,指着晨阳的背影:“你怎么回事!今日做事竟如此毛手毛脚!早上让你带食盒,你也忘!”
微微勾着腰的晨阳转过身,揉着头上的包,一脸哭丧和委屈:“老爷,我,我,我能不能不娶英英?”
叶公敷眯起眼盯着晨阳,满脸莫名其妙,“你在胡说什么!”
晨阳这才把小姐昨日托付之事和盘托出。
叶公敷听得眉毛都快打架了,拍着大腿连呼:“胡闹!胡闹!简直胡闹!”
女儿身为人妇,竟还未改掉翻墙的毛病,也不知此番外出有无被人发现,若是被人发现可如何是好!
他叶公敷还有何脸面授业!他当真觉得自己教女无方,羞于再去面对女婿!
2
今日天气晴好,云似薄纱般飘浮在蓝空。
上午,在青云院的小院里,英英和叶苑苨坐在石桌前揉搓麻线。
叶苑苨仍是一身爽利装扮,黑色劲装,高马尾,玲珑身姿。英英则穿着浅蓝色袄裙,梳着两个丫鬟髻,身材粗壮。
阳光柔和地撒在她们身上,映出淡淡的光晕。
突然,英英打了一个喷嚏,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这一哆嗦,又扯着受伤的腰臀疼了起来。
她不禁佝了身子,伸手虚抚着腰臀处。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风寒——昨个下午小姐翻墙而出,半夜才归,晚间她一直在院里候着,难免吹了些寒风。
叶苑苨见她低着头,疼得“嘶嘶”抽冷气,忙放下手中麻线,起身过来扶她,一脸焦切唤道:“英英!”
英英不想让小姐担心,连忙抬起头,挤出一丝笑,摆手道,“不碍事,小姐,一会儿就不疼了。”说完,又继续搓起麻线。
叶苑苨立在一侧,不由蹙起秀眉轻叹,心疼至极,又甚为恼怒。
自苏云亦断了青云院的日常供给,主仆两个每日都得自食其力,去找吃食。
揉搓麻线,是为了制作渔网,好去山庄湖泊中捕鱼。
叶苑苨向来投掷功夫精准,怎奈天气仍寒冷,鱼儿活动稀少,瞧不见自然也就扎不着,无奈之下,只能制作渔网去捕捞。
幸而山庄够大,溪水、湖泊皆有,每日怎么也能抓到一两条鱼,不用担心饿肚子。
山庄还有菜园,晚上叶苑苨会去偷些萝卜、白菜之类。
总之,吃食暂且无忧,棘手的是其他,比如不够换洗的衣物、床单被褥,怎么也修补不完的破损墙面,即将用光的灯油、皂角等等。
还有英英的伤。本来伤口已愈合,那日背着赤脚的她回来后,却又崩裂,渗出血来。
涂抹伤口的药所剩无几,省着用了这几日,伤口渐有发炎的迹象。
昨日偷跑出山庄,叶苑苨原本去药铺买了药膏,结果半夜回到青云院,把身上搜了个遍,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也不知是落在了墙外草丛,还是被苏云亦给顺走了。
她的嫁妆本就寒碜,价值不过几十两。昨晚被苏云亦抢走了钱袋,现下可谓是身无分文,仅剩下一堆不值钱的衣物。
虽说皇上赐的金镜台,以及黄翎送她的金镯子颇为值钱,然而一个拿去典当会获死罪,另一个终究要还给对方。
没钱贿赂庄上的郎中,药自然拿不来。毕竟,现下庄上没人认她这个少夫人,也没谁会给她脸面。
看着疼得额头渗汗的英英,叶苑苨忧心忡忡,眉头紧蹙。
再翻墙出山庄是不行的了,她现今已知晓山庄围墙都有人暗中看守。
到底还是得去找苏云亦。可当下,她正恨他恨得紧!他昨夜之举,于她而言全然是一种羞辱!
她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以解心头之恨。
3
贺昱青一早便被他父亲给骂了。
早上,一家人在膳厅用早膳时,一袭白袍、胖如肉山的贺子怀,一见姗姗来迟的儿子,便心有不悦。
眼见一袭玉色袍、脚步虚浮的儿子走近,看清他满脸细碎的伤口,犹如被刮开的鱼鳞,贺子怀当即怒拍象箸,忍不住责骂:
“你这不成器的孽障,整日在外惹事生非,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贺昱青心里也窝着气,被个小丫头片子弄成这样,面子都丢尽了,又哪好跟他爹道出实情。
气闷了一个晚上,早上心情稍有好转,可到膳厅还没坐下,便遭到责骂,他心里的憋屈和怒火,腾地一下又燃起来了。
饭桌上,贺汐汐与母亲冯氏、嫂嫂付氏,以及她 4 岁的弟弟,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情势,全都悄然放下了象箸。
贺昱青强压怒火,身子摇晃着往饭桌后退了两步,轻微咧了咧下巴,轻飘飘道:“我自己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