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塔小姐？” 一个平静的声音问道，“维塔小姐，你不走了。”
我抬头看向厄瑞玻斯领主的脸，震惊地眨了眨眼。对哦，我正带他去…… 一个我不想让他去的地方，像个十足的蠢货。林恩正快速朝我们走来，但在进入视线之前，她停了下来，躲在一个拐角处等着。她肯定知道我察觉到她在那儿。也许她想和我私下谈谈。
可我并不想，因为我他妈害死了她的女儿。
“维塔小姐？” 厄瑞玻斯领主又催促道，“你还好吗？”
我微微张开嘴，脑海中的阴霾因这个愚蠢至极的问题而微微翻腾。
“你他妈凭什么，” 我质问大领主约翰?厄瑞玻斯，“觉得我会没事？”
他似乎对这个回答有些震惊。我才不在乎。
“你刚才不是亲眼看到我抱着我妹妹的尸体走进房间吗？你是个白痴吗？这都没在你脑子里留下印象？”
他微微眯起眼睛，对我的辱骂很是不悦。
“我得承认，我从没想到我未婚妻亲自推荐的人会如此…… 孩子气。我理解并同情你的悲痛，年轻女士，但这不是你把敌意发泄在我身上的理由。”
“不是吗？” 我厉声反驳，任何关于别惹大领主的理智都被我抛诸脑后，“要是像你这样的人能有点本事，这座城市的人们，我的家人，就不会被帮派、死亡和腐败包围！你自己都他妈说过不需要我带你去那个该死的地方，但你还是让我去，就因为我正沉浸在悲痛中，而你觉得你他妈想怎样就怎样！幼稚的人可不是我！”
“你站在街上，抱着个毛绒玩具对我大喊大叫。” 他平静地指出。
“别把罗斯科扯进来。” 我低声怒吼，脸因愤怒而扭曲，瞪着他如同要将其置于死地。我也能杀了他。我倒想知道佩内洛普是会更喜欢一个傀儡丈夫，还是这个混蛋？我猜她可能会选前者。
厄瑞玻斯盯着我，仿佛我是个令人头疼的谜题，片刻后，他出人意料地礼貌低头。
“抱歉。我在你极度痛苦的时候打扰了你。就我个人而言，悲伤时我喜欢投身工作，但显然这不是你的方式。出于对你处境的尊重，我会找其他时间再和你谈公事。”
当然，我能感觉到他其实相当愤怒，但我此刻根本不在乎。他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走得好。佩内洛普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来干涉我们的事。我以后再对付他。
此刻，我还得面对我妈妈。厄瑞玻斯领主刚走不久，她就出现了，脸上满是担忧，却又带着温柔的微笑。微笑。看到那笑容，我的心像被撕裂一般。我不得不扭过头去。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尖锐而强烈，但她却还为了我保持着微笑。
“维塔。” 林恩轻声唤道。
“妈…… 林恩。” 我回应道。我不配叫她妈妈。
“我听说发生的事了。从孩子们那儿知道的。”
她向前走，张开双臂想要拥抱我。想要拥抱我。我向后退了一步。
“…… 对不起。” 我低声说，“我很抱歉。”
“这不是你的错。” 林恩回答。但她错了。我不想听她这么说。
“跟…… 跟我来。” 我好不容易结结巴巴地说道，“佩内洛普带着她。”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燃起希望。
“你的生物魔法师朋友？”
我不禁瑟缩了一下。
“…… 她只是在保存尸体，” 我解释道，声音有些哽咽。该死，别又哭出来！“还不是…… 抱歉。对不起。”
我往后退了一步，匆匆朝那间设施走去。林恩来看看也无妨，反正我已经跟她提过这地方，而且她也懂得如何谨慎行事。而且…… 嗯，安杰莉恩的尸体就在那儿。我不忍心把她留在外面。我们一起走了进去，下到地下室，我感觉到那些傀儡四散躲进了它们的藏身之处。佩内洛普也在，我们的到来并没有让她感到慌乱。我打开地下室的门，走过那些用金属墨水绘制的符文，这些符文能屏蔽所有魔法感知，只有我自己的不受影响，以此来隐藏这个地方。
佩内洛普正在那儿，对着一具小小的、赤裸的尸体施展法术。安杰莉恩那破碎、扭曲的脖子已经被复位，她的身体看上去几乎很安详。要不是我能看出这只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可能会以为她睡着了。我们进去时，佩内洛普抬头看了看我们，微微挑起了眉毛。
“维塔。还有…… 林恩小姐。欢迎。我…… 抱歉，我还没做完。你们可以看着，也可以不看。”
林恩走上前，她灵魂中的痛苦第一次清晰地显现在脸上。面对女儿的尸体，她再也无法强装坚强，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哦，安杰莉恩，” 她轻声说道，握住尸体的手，“我勇敢的小安杰莉恩。我很抱歉。我应该在那儿的。我应该察觉到的。”
“呃……” 佩内洛普喃喃道，带着一种我从未在这个一向镇定的女人身上见过的尴尬神情盯着我母亲，“我…… 真的非常抱歉，但我正在做的工作有点时间紧迫，所以我需要你，呃，放开尸体。”
“哦…… 当然。” 林恩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用戴着手套的手擦了擦眼泪，“你，嗯…… 具体在做什么呢？”
佩内洛普皱起眉头，把注意力转回到尸体上。
“嗯，这应该很明显吧？维塔，我猜她的灵魂在你那儿？”
“我…… 我，嗯。是的，在我这儿。” 我确认道，“完整无缺。”
我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下胸骨，感受着皮肤下安杰莉恩的灵魂，就在我自己灵魂的上方。
“那我们当然是要把她复活。” 佩内洛普平淡地说完，“永生研究，还记得吧？”
我往后退了一步。
“…… 佩内洛普，我们现在还不能这么做。”
“我们当然能。” 她满不在乎地回答，“你已经成功过三次了。”
“不，我是说…… 我当然可以把她变成不死生物带回来。但我得摆弄她的灵魂！她会被迫爱上我，而且 ——”
“她是你妹妹。” 林恩轻声说，“她本来就爱你。”
“可她会变成死人！一个不死的仆人！她再也不会长大，甚至都不能离开这个该死的地下室！我们可以做得更好。佩内洛普，我们不是打算研究怎么让人真正复活吗？”
“嘿，当死人也没那么糟。”
维塔明从天花板上的藏身处跳了下来，满意地咧嘴笑着，林恩和佩内洛普被她突然出现吓得微微一颤。
“嘿，妈妈。嘿，奶奶。”
“…… 维塔明？” 林恩猜测道，很快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就是我！” 我的僵尸克隆寄生女儿确认道，“地下室这里确实有点挤，但我和多拉们正在想办法解决。顺便说一句，你们俩可以出来了。奶奶不会咬人的。”
“我已经不是‘多拉’了。” 玛格丽特抱怨着，从冰箱那边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她指着安杰莉恩的尸体，“这是我的新身体吗？我要了，不过我还希望能大一点。”
“不是，而且你不能让这尸体出任何事。” 我冲她低吼道。她立刻站得笔直，使劲点了点头。“维塔明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们在研究安全离开这儿的办法？”
“既然我们有这么多多余的金属，我们可以把这栋建筑本身使用的防护措施，改造成纹身。” 西奥多拉解释道，也走进了房间，“理论上，只要没人检查脉搏，我们就能在圣殿骑士眼皮子底下安全走动。”
“我本来希望能先得到许可去试试，妈妈，如果你同意的话。” 维塔明接着说，“被困在这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跑得够快，能跑开躲起来。”
“好吧，行。” 我哼了一声，“但安杰莉恩还是死的，我还是想等我们能让她真正复活，而不是不可挽回地毁了她的灵魂！西奥多拉，帮我说说。”
我意识到自己这话听起来像在发号施令，心里不禁一阵懊恼，但这个纹身女人似乎很乐意听从。
“对一个孩子使用改变心智的魔法，还强迫她永远为奴，这是我能想象到的最严重的违背人伦的行为之一。”
“真没礼貌。” 维塔明评论道，从耳朵里掏出一只虫子，用手指捏死了。
“…… 重点是，我完全同意维塔的看法。我们应该继续研究，同时让她把安杰莉恩的灵魂安全地保存在体内。我…… 理解你想尽快见到所爱之人的心情，但还是等一等比较好。这期间她可能会错过几年时光，但至少等她回来的时候，还是她自己。”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消化着这些话，林恩慢慢点了点头，泪水无声地从她脸颊滑落。我更紧地抱住罗斯科，直到维塔明开始朝我伸手。犹豫了一下，我把我的鸟儿朋友递给她，然后抱起她，这样就能同时拥抱她们俩了。她的身体很冷，但她的灵魂却很美好。如此令人安心。如此安全。她永远、永远都不会伤害我。
“我完全不同意。” 佩内洛普突然说道，“几年？真的吗？你觉得我们能在几年内搞清楚怎么让死人复活？太可笑了。如果我们等下去，安杰莉恩至少会错过几十年的人生！到目前为止，我们在这方面遇到的全是问题，你也知道。如果我们一直等到把所有事情都弄明白，这个女孩回来时，会发现她认识和爱的所有人都完全变了，在没有她的情况下继续生活！在我看来，这才是更残酷的命运。”
“哦，得了吧。” 西奥多拉反驳道，翻了个白眼，“你只是想要另一个实验对象。”
“西奥多拉，我没那么冷酷无情。” 佩内洛普生气地反驳道，显然被冒犯到了，“不管我所谓的动机是什么，我的观点都是站得住脚的。”
我皱起眉头。
“…… 你遇到了什么问题？” 我问道，“我能在这儿帮上更多忙吗？”
佩内洛普摇了摇头。
“归根结底，我们的问题是，虽然我们能逆向研究出你做的一些事，但我们还欠缺太多太多。最大的问题是，你的灵魂视觉不是一个法术，所以我们无法复制它，也就看不到你所看到的。所以即便我们学会了如何修改灵魂，我们也没办法确定我们做的任何事是否有效。在亡灵魔法方面，我们完全摸不着头脑，而在生物魔法方面…… 嗯，这么说吧，这就是为什么在翠顶城之前没人能搞清楚它的原因。我们需要更多关于亡灵魔法的信息。”
我点了点头，思绪和情绪在脑海中翻涌。之前压抑的愤怒再次涌上心头，我的目光紧紧盯着安杰莉恩的尸体。
“…… 那我们现在继续等，同时获取更多关于亡灵魔法的信息。” 我说。
佩内洛普哼了一声。
“那我们要怎么神奇地对亡灵魔法有更深入的理解呢？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的天赋是怎么回事。”
我皱起眉头，眼神坚定。一切都变得如此清晰明了。我弥补过错的道路，保护家人的道路，以及变得更强的道路…… 它们都是同一条路。
“很简单。我去杀了卡皮塔，把她变成傀儡，然后逼她说出她知道的一切。”
短暂的沉默，林恩倒吸了一口凉气，房间里其他人也渐渐意识到我这话是认真的。
“…… 维塔，如果你去找卡皮塔的麻烦，整个破碎龙帮都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林恩警告道。
“那正好。” 我咆哮着，妹妹折断的脖子在我记忆中闪现。
破碎龙帮能肆意作恶却没受到惩罚，唯一的承诺就是保证我家人的安全。这是我们的约定。这是他们唯一的责任。他们唯一不该被我当作食物的理由。但不，他们连这点都做不到。他们甚至无法阻止别人把孩子们打得半死。他们全都是怪物，每一个，而我要吃掉怪物。
“让他们来。我也会把他们都杀了。全部杀光。”
又是一阵沉默回应我，但我心意已决。我受够了任由自己和家人被欺负。我再也不会容忍了。一秒钟都不行。
林恩清了清嗓子。
“呃，维塔…… 你知道我从技术上来说是破碎龙帮的成员，对吧？”
我眨了眨眼，我的愤怒像刚吐到一半又被噎回去的胃酸一样，痛苦地戛然而止。
“呃…… 我是说，显然我不是指你？你加入不是出于自愿。”
林恩居然还能微微咧嘴笑一下。
“所以，你是打算在杀每个破碎龙帮成员之前，都先问问他们是不是自愿加入的，还是……？”
“是啊，这似乎有点太极端了。” 佩内洛普也插嘴道，“这想法从哪儿冒出来的？虽然这宣言很有戏剧性，但是…… 或许，呃，稍微缩小一下复仇的范围？”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维塔明，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开始笑了起来。
“嗯，我觉得这主意不错！” 她开心地表示赞同，“我们去把那些混蛋都宰了！肯定很解气！”
“是啊，我根本不了解这个‘破碎龙帮’，但听起来他们很糟糕。” 玛格丽特也表示同意，“我觉得没了他们，这座城市会更好。”
西奥多拉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把目光移开。我叹了口气，他们的支持几乎让我更有勇气了，但是……
“不，林恩和佩内洛普说得对。” 我承认道，“破碎龙帮里大多数人都不用为那些坏事负责。可能有很多像我家人这样的受害者。”
“哦，我想这说得通。” 玛格丽特又表示同意，她当然会同意。
维塔明也耸了耸肩，显然也觉得这样没问题。然而，西奥多拉放松了下来，她的灵魂不再纠结是否要赞同我。是她提醒了我：他们的支持是假的。他们的观点是假的，因为我扭曲了他们的想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该不再听他们的，因为他们只会附和我？但因为这个就忽视他们的意见，会不会让他们变得更不像人？
“…… 但我们至少应该杀了卡皮塔和斯凯。” 我说，“他们一直在欺负我们和其他人，而我们却一直坐视不管。”
“去他的。” 林恩说，“维塔，我没动手杀破碎龙帮的原因是，如果我们敢动手，斯凯会把我们都消灭掉。”
“那我就先变得更强。” 我反驳道，“又不是说我们今天就得动手。…… 虽然我很想现在就动手。他都有什么能力？”
“‘他？’你是说斯凯？” 林恩困惑地问道，“呃，老大是个疯狂的动能师，我觉得。是天赋，不是后天习得的。射程很短 —— 至少我觉得是这样，别全信我的话 —— 但力量和速度都超乎常人。能抓住并移动附近的东西。攻击都会被他偏转，根本打不到他。要是你靠得太近？砰。你就死定了。”
呃，听起来对我和林恩来说，和他战斗就是一场噩梦。不过…… 如果我强大到能把他的灵魂拽出来，我怀疑一个动能师能不能挡开我的触须。不过考虑到他的灵魂大小…… 我得吃很多东西。
这样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们讨论并计划了一会儿。胸口的疼痛没有消失，安杰莉恩的灵魂在我体内晃荡，让我无法释怀，但林恩…… 她似乎很肯定我能帮忙。肯定我能弥补这个可怕的错误。她一点都不生我的气。这太可怕了。太痛苦了。也不对。她不该为我的失败而自责。但与此同时…… 我不能夺走她的希望。我必须不辜负她的期望。我必须把一切都纠正过来。
离开后，我立刻回到猎人公会。我的盔甲和武器已经被送回来了，放在我睡觉时常放的地方。我感激地穿上它们，下楼尽可能多吃了些东西，然后朝城门走去。我独自离开天际希望城，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向森林。
我饿了，而且我受够了压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