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独坐凉亭,思忖许久,不知不觉已然到了下午时分。
他望了一眼晴空万里的天气,长舒一口气,呢喃细语:“佟胖子,你是不是死后才知道被人谋害?这才冥冥之中将我留在此地,好替你报仇雪恨?
你要真是被人谋财害命,便保佑我今晚为你讨个公道。我尚有要事,不能暴露行踪,倘若你在天有灵,今晚下一场大雨,助我掩盖踪迹吧!”
说完,站起身,向着西湖畔走去。
他察觉到唐姑娘有作案嫌疑,也不敢再吃船上的食物,遂买了几个熟食和一壶酒回了船上。
女孩见其归来,急忙相迎:“吴公子,你回来了。”
吴天点了点头:“心中颇为烦闷,既然你义母在此地身故,我便想看一看她生活过的地方。路上顺便买了些酒菜,晚上邀她同饮,用以祭奠。”
“好。公子且进舱内稍歇,我这就准备碗筷。”
临近傍晚,船只行至湖中央。
二人对面而坐,餐桌上却摆了三副碗筷。
吴天随手抓起一个肘子放在一旁的空碗里,喃喃自语:“吃吧,一顿没肉就骂娘。我今日特意买的多,紧着你吃。”
唐姑娘眼眶一红:“娘每顿饭都要有肉,那么胖还是不愿意忌口。”
吴天一直留意着姑娘的神情,见其装的真像,心中颇为愤恨,当下言语试探:“唐姑娘,我想带你义母骨灰离开此地,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女孩皱眉疑问:“离开?回天京吗?”
“不不不,天京暂时回不去,我已定居金陵,想将她带回那里,选一阴宅,入土为安。”
唐姑娘连连摇头:“吴公子,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哦?可是有什么顾虑吗?”
女孩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语:“仅凭公子三言两语,我不能将义母骸骨交由你安置。
其实我一直没好意思问,只因见公子情感真挚,对我娘家情况又了如指掌。可娘姓佟,公子姓吴,你二人怎会是姐弟啊?”
吴天心中狐疑:“你这是怕我分你的家产吗?我暂时还不能实话实说。”
遂装模作样的解释:“让你看出来了?我和你娘并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同乡,多年前便极为相熟。她大我十余岁,故而姐弟相称。
她家没有什么亲人,京城的得意楼在其离京之时,自知带不走,也就一把火烧了。
骨灰即便送回北方,也没有亲眷能够托付。我算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熟人。如将其安置在我身边,想来她在天有灵,也是愿意的。
你意下如何?”
吴天点明了天京城并没有遗产,全部一把火烧没了,想看一看唐姑娘会不会失落或者气愤。
哪曾想这女孩子没有一丝一毫的难过,依旧只是缓缓摇头,感叹:“得意楼在不在都不重要,即便尚在那里,谁又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回的去。
我非是信不过吴公子,毕竟何人会无缘无故的讨要骨灰做伴?只是娘待我甚厚,我不能草率将她遗骸托付别人。还望公子见谅。”
吴天闻言,心头极为纳闷,暗自思忖:“不对啊,这人言词诚恳,不似作假。难不成是不相信我说的话,认为我想独自带着遗物回去继承财产,这才执意不许?我且再试一试她。”
他只得再次言道:“唐姑娘你一个女孩子,总这么将亡顾之人带在身边,显然有所不妥。而且这船你白日里还要载客人游湖,终归多有不便。”
“义母与我有天高地厚之恩,骨灰放在身旁有何不妥?活着亲近之人,死后还能舍得害我不成?我不说,客人又不知晓。”
吴天见其还是回答的滴水不漏,一时间抓不住丝毫马脚,只得默不作声,状若默许。
片刻后,他无意间瞥见桌旁放着柿饼,遂假意拿起一个,若无其事的问道:“这东西甜的慌,常人不爱吃,怎么买了这么多?”
“公子不知道我娘喜欢吃甜食吗?她生前买了好多,不过此物不祥,公子还是别吃了。”
吴天不自觉的握了握桌下的拳头,耐着性子询问:“为何?”
“一来放的天数多了,恐已腐坏。二来嘛,娘是吃这东西,吃死的。”
“什么?这东西还能吃死人?这不是食物吗?”
“公子也不清楚吗?哦,你也是北方人,恐不怎么食用虾蟹吧?此物不能与其同食,吃多了会中毒。娘就是不听劝,一不留神,吃死了。”
吴天大感震撼,有点发懵。
他想不通眼前这个女孩怎会如实相告。是怕其误食,避免节外生枝?还是真的有意告知真相?
吴天假意不解:“我在北方确实没听说过此事。螃蟹无肉,没啥吃头。你娘喜甜,吃多了柿饼,我能理解。
可她向来不喜那些颇为费事的吃食,鱼尚且嫌弃有刺,又怎会吃多了虾蟹呢?”
唐姑娘悠悠一叹:“哎,不是不吃,她是怕麻烦。每每食用虾蟹,皆是我将虾全部去壳剥好,蟹肉蟹黄尽皆挑出。
娘和着大米饭,能连吃三大碗,都舍不得放下碗筷。那日,我餐后收拾桌子的功夫,她独坐在舱内,抱着柿饼又偷吃了十多个。
一边吃一边和我聊天,我听突然没了她叽叽喳喳的声音,再而进来一瞧,人已经倒地抽搐。
我赶忙将船靠岸,跑去请大夫。可是附近的那个医馆大夫当时中午不在,不知道去哪了,我便又去了另一家药堂。
等好不容易请了郎中回来,人已经不行了。娘就是不听劝,我说过柿蟹不可同食,可她总说没关系,都是食物,不碍事。
最终没能救回来。”
吴天心头泛起惊涛骇浪,只因唐姑娘一番话,将他今日上午做出的案情分析全部推翻,而且合情合理。
此前觉得佟胖子之死可疑,皆因为揣测女孩乃是故意相瞒,有意不告诉养母食物相冲之事。加之舍近求远的去药堂求医,二者两相结合,有谋财害命之嫌。
而今再一听女孩所言,说是告诉过义母食物相冲之事,是其嘴馋,执意不听人劝。
医馆之事,则是那个时辰大夫不在,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又不便干等,这才去远的地方求医。
吴天一时间难辨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