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热闹了起来。
阎苓翻找衣柜,终于找到一身以她的眼光来说还算过得去的衣裳,招招手,“桐儿,来换上这身衣裳。”
如果……如果阎家来人的话,她不希望他们看见自己窘迫的模样。
按理说县令的日子比普通百姓要好过一些,但也只是一点点。
宋桐皱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裳,“为什么要换衣裳,今日又不是我过百日宴!”
“听话,换上。”阎苓紧紧抿着唇,脸上有一瞬的难看。
宋桐不情不愿地换了衣裳。
其实衣裳有些不合身,她个子窜的很快,而衣裳却是两年前的。
看着露出手腕的袖口,阎苓沉默半晌。
“桐儿,是娘没用。”
宋桐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外面艳阳高照,可她却觉得很冷。
母亲说她今日可能会见到舅父舅母和表兄,说这话的时候宋桐看着母亲的表情,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隐忍而又期待,愧疚而又不甘。
阎家,名门望族。
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会和他们有牵扯。
而她更不敢相信,母亲竟然会为了宋博文那种人离开了阎家。
小莲姐姐说,她呱呱坠地的时候,宋博文得知她是个女孩,当即脸就沉了下去,昔日还算装得过去的温润瞬间破裂。
母亲躺在床上,稳婆还没有擦干净身上的血,宋博文就指着母亲的鼻子说她不争气,没有为宋家生下儿子。
还说他很后悔,本以为娶到她就能一步登天,可谁知她爹竟这么狠心,真的断绝了关系。
他破口大骂阎家心狠手辣,镇国侯冷漠无情,根本不配做一个父亲,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也不肯伸出援手……
宋桐忍不住冷笑,她觉得阎家没有做错什么,是宋博文太过厚颜无耻,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恶心。
只要想到自己身上流着宋博文一半的血,就恶心的不得了,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出现在阎家人面前,会脏了他们的眼。
阎苓追出来,看着女孩不停抖动的双肩,眼中顿时溢满泪水……她还真是没用,护不了小莲,也对不起女儿。
宋桐抬手抹掉眼泪,因为她听到院外有脚步声。
很急促。
她惊讶道:“小莲姐姐?”
“小小姐,”小莲点头,面上有些许迫切,紧接着便朝阎苓走去,“小姐,我听外院有动静,好像是阎家来人了。”
阎苓连忙抹掉泪水,双手握住小莲的手,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快些回去吧。”
自她有了身孕,宋博文便把小莲关在了别院,他怕阎苓会因为嫉妒而对小莲下手。
宋博文从不怀疑阎苓对自己的情意,毕竟一个连亲父母都不要的人,选择跟了他,其中感情自然不用担心。
小莲依依不舍地抽回手,“小姐,不论阎家人会不会帮助我们,你都别难过。”
“我不为自己难过。”阎苓目光坦然,万般都是自己的选择。
小莲离开了。
宋桐看着她,半晌后又别开眼。真是怪异,小莲姐姐被迫委身于宋博文,竟然对母亲没有半分埋怨。
如果她是小莲姐姐,肯定要恨死母亲了。
“桐儿,如果不舒服,就把衣裳换下来吧。”穿着不合适的衣裳,反倒叫人笑话。
宋博文早早地便在县衙外等着。
见阎家的马车出现后,他眉梢间的喜悦之意快要压抑不住,果然还得是阎苓的话管用。
他就说嘛,到底还是一家人,再多的恩怨也该烟消云散了。
有了儿子继承香火,他也充满了干劲和期望,若能借阎家之力更上一层楼那就再好不过了。
此次百日宴他还邀请了苏长史和陈都尉,只要他们见到身为雍州刺史的阎无极,那自己的升官之路就成了一大半。
阎无忧冷着脸从马车下来,她看着站在衙门口的人,眼中闪过讥笑。
宋博文一眼就认出了当年的那个小孩。
他连忙迎上去,欲接过侍卫手中的贺礼,谁知却被躲过。
不闻将贺礼高高扬起,皱眉道:“这不是给你的。”
不语嗤笑一声。
宋博文尴尬一笑,“哦哦,哈哈哈,那侄儿快请进。”
“我不是你的侄儿。”阎无忧沉着脸略过他,朝衙门内走去。
他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握了握拳头,清瘦脸上划过冷意,一个小辈竟这般不懂规矩,哼,阎家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踏进了内院,阎无忧见到了熟人。
苏磊鑫连忙起身,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刺史大人。”
陈碌正沉浸在这张俊脸中,一听到刺史大人四个字当即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真没想到,宋博文当真把阎家人请来了,看来以后还是得敬着点他,保不齐哪天就成了自己的上官。
院内摆了四桌酒席。
三桌酒席的人皆起身向她行礼,因为这些人大都是雍州的官员。
唯有其中一桌,神色复杂的看着她。
不语凑近她,附耳道:“大人,那几个都是宋家的人,长得贼眉鼠眼的。”
一副高傲又沾沾自喜的模样,讨厌。
阎无忧懒得多看一眼,“去找宋桐。”
不语昂起下巴,示意她看,“大人,阎夫人来了。”
她视线望去,对上一双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眼眸。
姑母的模样变了一些,明明比母亲还要小几岁,看起来却比母亲沧桑许多,眼角的细纹显出她的疲惫。
阎苓翕动嘴唇,双手颤抖着,竟有些不敢上前。
桌边坐的宋成嗤笑一声,“哟,这阎家来人了,腰杆子就硬了,连声叔父都不喊。”
一旁略微年长点的男人面色不满,不由得拿出长辈的态度说教起来,“你出来做什么,我们宋家的儿子又不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再说了,
人家刺史大人是来祝贺博文的儿子百日,又不是来看望你的,颠颠地跑出来丢人现眼。”
反正他们不信阎家还会为了这个女儿出面。
阎苓垂眸,温声道:“我与侄儿多年未见,有几句话要说,各位伯叔父先吃,”
宋成摆摆手,“行了!你一个妇道人家见什么见,赶紧回去!”
这一幕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院中无一人感到不对,甚至也没有人愿意为她说几句话。
阎无忧轻笑,如果让祖母看见自己女儿这样被欺辱,怕是要气得破口大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