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界,终末祭---
亵渎的话语传到梦界的广场,于是变化发生了,这是尚未到来而注定到来的终局。
最开始表现为道途之力萎靡不振。
“辛德哈特,你知道吗?我自诩也算个艺术家,可是我从没有去过除了金银岛之外的地方呢。”
“我也是啊,极北之地是我第三个前往的国家,不过我已经比大部分焰心走的都要远啦。”
“啊啊,是这样吗?比我多走这么多路......你对极北之地印象如何?”
“都是很好的人,很美的景色,面包嘛......很有特点,而且......”
罗曼打断了辛德哈特的答复。
“......我小时候,最常见的景色便是天际和地面相接触,如同梦境一般,梦界都没有这么瑰丽的景色。燃烧者升起,照亮天地,冰面上和冰面中会升起两个太阳,刺破蓝黑到有些寂寥的天空,一直到那个火球高悬中天。凛冬堡好像没什么绿色植被啊......不如说,整个极北之地的植物都不是很多,颜色鲜艳的就更少了......啊对了,你知道吗,凛冬堡是世界边缘,也就是说,无论你往哪里走,都能走到我家,很神奇吧?我只要走得够远,每一步都是在回家的路上呐,很浪漫吧?”
“......嗯,很浪漫。”
“其实我还蛮害怕的,天地只有一个宫殿,虽然回头就是城市,但我还是觉得孤身一人,哪怕家人陪着也没办法缓解这种恐惧。也不怕你笑话,我小时候啊,蛮粘人的来着。”
“嗯。”
“不过,也许,这种纤细敏感的灵性和脆弱的心理,也培育了不少......博德的话来说,是艺术细胞?他自比说,他充满‘艺术细菌’,哈哈哈,他确实没什么审美。你说,我怎么会看上他呢?你又是为什么看上他的?算了,我不关心。他走到哪都会很讨人喜欢吧。”
“嗯。”
“明明刚刚才见到他,我已经开始想他了。”
辛德哈特现在的姿势,几乎是用双手从罗曼胳膊肘下面将对方架住。
因为白狼小腹往下,似乎溶解了一样流淌了一地,狮子的足尖隔着靴子也能感受到些微凉意。
而这一滩液体也在不断化作光粒飘飞。
铭记整个极北之地的负荷太重了,即使是在梦里,这也是超过“奇迹”这一词汇太远的可能。
罗曼·终寒正在逐渐被北地之梦溶解。
所以他反复和唯一的活物:辛德哈特聊,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聊起自己的情绪和感受,因为那些东西比起整个北地的历史和所有北地的人们而言,太过脆弱单薄,他已经记不太清了。
“喂,辛德哈特,四面八方的压力好像大了不少,你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频频打断狮子的回应,是因为白狼的耳朵也垮塌成碎冰了。至于眼睛,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事。”狮子说道。“我帮你看着呢,再,再多撑一会儿......求你了......”
“哎哎,你别哭啊......”
其实有事,事还不小。
升起的太阳变成了漆黑的火球,在没有第二个天体的情况下发生了比日全食还恐怖的天文现象。奉献道途之力变得狂野难驯,辛德哈特不得不拼尽全力才能遏制住焚烧一切的黑焰流淌向地表。
在终末祭,奉献道途不再是奉献道途了,而是......某种更可怕的道途,就连终焉本身都要退避三分。
毕竟,当我们谈论【奉献】,我们就不得不谈论【性价比】。超凡者的生命就是比凡人更有价值。所以当一切走向末路,奉献的方向便逆转了。照明驱暗的火变成了耗尽一切只为了自己燃烧的黑炎,连一丝一毫的光芒都不会施舍给他者。
甚至这也是“正确”的:为了更大的福祉,舍小保大,剜去腐肉求生,不要说是个体了,就连文明,不也是这么一直延续下去的?在终焉时刻,这正确无疑。
能活一位第三能级的破晓器,那么所有的“投影”、“记录”这种轻飘飘的玩意儿全部烧了,也算是他们死得其所了,对吧?
这是他们的荣幸。
你放屁!辛德哈特在心里咆哮。
然而他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梦界形体的嬗变总是很随“意”。
脊椎破土而出,骨骼逐渐发芽,自我复制,产生差异,代代更迭,亮起火光,虚幻的花卉缠绕在典雅的光环,在狮子的头顶亮起,魔性而阴暗的思绪涌动不休,彰显多种更崇高、更正确可能的树杈,刺向天空,血液逆流而上,枝头长出脐带,脐带挂满承装有部分投影的小棺材。
直到金灿灿的十字架亮起又内敛一切光华,漆黑的十字被血肉与骨骼之树容纳,在辛德哈特的背上彼此互相嵌合。
“辛德哈特,和我聊聊教国吧,我还没去过教国呢。”罗曼这么问道,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啊,教国啊......”狮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些苦痛,和背上背负一株“归一圣树”的负荷,他都强忍着。哪怕罗曼可能听不见了,他也不愿意让怀里只剩下上半截身子的白狼再多增烦忧。
“教国,很美,呃——,主色调是金色的,其实九色俱全,毕竟,毕竟所有教会都有驻扎嘛,而且内部竞争蛮激烈的,呃——!!咳,有才能,那么大家争抢你,但是平庸的人,会很痛苦吧?教国的福利很好,但是想要出人头地,要难得多。机会,咳,机会......留给普通人的不多。唔......”
白狼什么话都没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的下颚融化了,在胸口快速挥发成光点四散而去。
教国一定很美吧?虽然自己听不清了,但是一定很美吧。
真可惜,还没有去看过。
“我们,我们可以一起去,冬幕节结束,我们在,在凛冬堡,跨,跨年。我们一起,庆祝博德的生日,他说要和跨年一起过呢。然后,是梦境积分赛!对啊,还有这个呢,然后我们,拿下第一,就和学院大赛一样!接着一起,随我一起去教国看看吧?我来做东道主!谅必让各位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痛苦轻了不少,还是说自己习惯了?
啧,这狮子估计在说一些类似于要带我一起去教国之类的傻话,笨蛋,我们可是竞争对手呐。
随着白狼的意识逐渐模糊,铭记道途之力开始变得怠惰慵懒,天空突然开始飘飞雪花,不,是灰烬。
坟茔落满白雪,雪上覆盖灰烬——一度燃起却不可再燃之物。
然后是注定到来的遗忘。
那些愈发鲜活起来的人影和建筑,还有那些画轴上演绎的北地历史,在沾染烬雪之后开始飞速褪色,被勾勒出的线条一阵扭曲后黯淡下去,建筑物则像是飞速风化了一样,顷刻间就连砖块瓦片也不留分毫地垮塌。
---醒时世界,天宇的伤疤---
使者不由得鼓起掌来,衷心赞叹道:“啊哈!bravo!将北地转换成投影?天才的想法!要不是我加码了,还真能让你的男友们保留下相当大的一部分北地风土人情!部分北地人也能顺着投影的牵引化虚为实!说不定,那些死剩种,在醒时世界,能组建成不大不小的一个新国家?天才的想法和思路!”
然后他凑上前,端详着那条金毛大狗。博德看着苦苦支撑的两人,怔怔出神。
“真可惜,这两个小伙子是多么适合做我终焉道途使徒的人选啊,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加入我,然后再挑一个,我保下他,如何?啊不不不,算了,我替你留一个吧,留下狮子好了,那只狼估计要死得彻彻底底了。坟茔来了应该有救,可惜祂来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