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灼烤着青石板,清清扶着滚烫的砖墙急促喘息,只觉得浑身发冷。
她哆嗦着从袖中摸出三枚银针,精准刺入曲池、合谷、膻中三穴。
针尾微微震颤,紊乱的呼吸终于平复些许。
她将汗湿的衣襟又裹紧两分,贴着墙根往驿站方向挪动。
前方街角骤然转出二十余人,佩刀与铁尺撞击出清脆的声响。
清清闪身躲进窄巷,后背撞上生苔的砖墙。
“东南三条街已搜过。”
“帮主有令,午时前必须找到人。”
压低的对话声随风飘来,清清死死咬住下唇。
她深知自己体弱,纵使用上神针七篇,也难制住他多久。
只是不曾想封无痕竟比预计还早冲破穴道,此刻怕是已亲自在城中搜寻。
曾经沉默、谦虚、温和的男子,如今却一点点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样。
急躁,偏执,令人心惊。
巷外脚步声忽近,清清敛起心神,屏息缩进阴影。
“报!西市发现可疑人影!”
一声疾呼,令原本要踏入巷中的步伐生生止住。
“追!”
脚步声裹着烟尘远去,清清刚松一口气,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手掌便无声无息地搭上了她的肩头。
她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指尖凝聚内力,直刺对方中脘穴。
只是行进到一半,她的手腕就在半空中被牢牢扣住。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清清吃痛,眼尾迅速扫过对方的脸——陌生,且带着一丝阴冷。
对方并未出声,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无声地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
清清心中一沉,假意脱力,身体微微前倾。
趁对方稍一松懈的瞬间,衣袖用力一抖。
对方显然对她的手段有所防备,迅速松开她手腕,同时封住鼻息。
清清趁机挣脱,转身便逃。
巷子狭窄,轻功难以施展,她只能凭借灵活,左拐右绕。
她脑海中飞速闪过封无痕的脸,可又觉他不会出重手伤自己,一时理不清头绪。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一惊,回头张望,却冷不防撞上了一堵肉墙。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茶香钻进鼻腔时,清清睫毛颤了颤。
她趴在一张雕花木桌上,睁开眼便看到对面人执壶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青瓷壶盖,蒸腾的水雾后,那人玄色衣襟上金线蟒纹随呼吸微微起伏。
清清猛地坐直,后颈钝痛激出满眼泪花。
热气氤氲,视线模糊,那人垂眸斟茶的模样与记忆中渐渐重合。
她怔怔望着水雾后英挺的轮廓,喉头突然哽住。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喃喃自语,眼眶瞬间湿润,两行泪水无声滑落。
茶壶与杯盏相碰的脆响中,那人抬头露出整张面容。
“孟姑娘这声问候,倒让本王意外。”
声音低沉而陌生,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
清清瞳孔骤缩,方才还滚烫的血液瞬间冰凉。
不是他。
她眼中光芒迅速黯淡下去,眸中升起警惕,声音也冷了几分。
“我见过你,你是武安王。我已经不是钦犯了,为何还要抓我?”
江淮止并未立即回答,只是将茶盏推到了她面前。
他身后的随从却按捺不住,厉声呵斥:“大胆!敢对摄政王不敬!”
清清闻言不由一怔,摄政王?
多日来只在那一方小小天地,她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只在建昌街头见过江淮止一面,甚至没有交谈,只知景深对他态度极为尊重。
可如今他为何突然成了摄政王,还将自己抓来?
清清心跳陡然加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胸腔,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的思绪还未理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匆匆走进来,神色凝重,附在江淮止耳边低语了几句。
江淮止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怒意,仿佛乌云压境,令人不寒而栗。
他低声吩咐了几句,挥了挥手,示意侍卫退下,随即转过头,目光落在清清身上。
他的神情已恢复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意。
“孟姑娘,”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本王有一事相求。”
虽言相求,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清清浑身紧绷,嘴唇微微抿起,没有接话。
她手指悄悄探入袖中,指尖触到那几枚冰冷的银针,心中稍稍安定了几分。
江淮止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本王修炼气硬功后,虽功力大增,但每隔半月便会出现血脉不畅的情况。听闻孟姑娘医术精湛,特请姑娘为本王诊治。”
清清目光微微下垂,避开江淮止的视线,语气平静而疏离。
“王爷高看我了,我不过略通医术,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能令人在小巷中将她捉住,分明一早便知晓她的行踪。
如若真心求医,为何不正大光明,反倒要使这等手段?
“身为当今天下第一神医,孟姑娘何必谦虚?”
江淮止轻笑一声,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孟姑娘可知,整个大梁如今都在本王手中?只要本王一声令下,就能让一个人没有立足之地。”
压抑多年,如今大权在握,他懒得继续伪装。
清清手指不自觉收紧,仍旧一言不发。
江淮止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嘴角笑意深了几分。
“姑娘年岁尚小,又身处江湖,对朝堂事只怕知之不多。当初景深一道政令,便逼得漕帮不得不退出大梁。不知游龙帮比之漕帮如何?”
清清瞳孔骤缩,抬头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他话锋一转,语气轻描淡写,却字字如刀。
“还有连靖,已被本王贬为普通士兵,发配戍边。朱震岳嘛,如今还在狱中。至于景深的母亲……”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清清越来越苍白的脸。
“差点忘了景深不在了,他的亲近之人,又与孟姑娘何干。”
这是江正峰的女儿,是夺他所爱的仇人骨血。
江淮止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欣赏着她的痛苦与挣扎,心头一阵快意。
“我听说你母亲的坟茔就在药王谷中,一个刺杀储君的罪人,怎有资格入土为安呢?”
清清陡然伸出手,一把将桌上茶盏用力扫开,发出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