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幡。”世子妃轻咬着指甲,脸色发白,“恐怕他们是找到最后一味药引了,所以王府才想方设法拖住我们,就是为了杜绝隐患,之所以让李太玄赶紧回去,便是不想他落在我们手上。”
许长卿眼神深处闪过一抹担忧,但却迅速转化为警惕,道:“你怎么知道九幽幡?”
世子妃扫他一眼,冷笑道:“若我真只是笼中金丝雀,怎么可能查到如此多连李太玄都不知的机密?”
“你我只是合作关系,我的事情,你最好别问太多。”
许长卿被噎了一下,沉声道:“你可知他们还缺什么药引?”
“大妖魂魄。”世子妃毫不犹豫地道:“九幽幡之所以稀世罕见,并不是炼制有多复杂,其余引子也都还好,唯独这大妖魂魄,莫说天下本就没几只大妖,便是让他们找着了,如何制服也是天大的难题,只是……”
她面露惊惧,道:“他们到底究竟哪里来的大妖魂魄,王府既然有制服大妖的能力,我们哪里还有机会,还有那片妖雾,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哪有这么巧的事……”
许长卿长叹一声,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便道:“如今我已被胡可龙盯上,幽州城外又有妖雾,偷溜是肯定行不通的,距离炼化仍有将近六日,明日先跟他进柳县,再见机行事。”
世子妃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
谈话结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说不清楚,许长卿寻了个合适的时机,小心翼翼将世子妃送走,自己便在房中盘腿修炼,直至卯时鸡叫,才睁开眼睛,不由得苦笑出声。
一夜修来十分真气,明早便要漏掉六七分。
所幸勤能补拙,他如此勤奋修炼,总算是有所收获,体内气机恢复至金丹境中期,以此进度,再吸收一件气运物,进入吴王墓前,应该能到金丹境巅峰。
“许公子早。”
钱立早早已等在门口,在他身边,还跟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正是墨从心。
许长卿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在车队之中了。”
墨从心笑道:“最初确实不在,只是百两黄金实在太多,贫道匆忙跟上来,好在还不算太晚。”
三人坐下边等边聊,直到日上三竿,山上修士们才陆续下来,一行人整装出发,前往柳县。
青石官路马蹄声碎,许长卿坐腻了马背,干脆下马徒步,与道士书生并肩而行。
“你们这柳县,倒是奇怪。”
墨从心环顾着四周,皱眉道:“明明只是个幽州城下属的小县,连城守府都没有,为何这里的百姓瞧上去却比别处的富裕许多。”
钱立月白长衫被露水打湿大半,仍不忘指着道旁阡陌纵横的稻田笑道:“道长且看,柳县虽小,却因水渠修缮得当,连年丰产。”
“我进京赶考那年秋收时,县东老农竟种出一株双穗嘉禾,相较其他地方,过得自然好一些。”
墨从心拂尘扫过沉甸甸的稻穗,忽地压低声音:“可这田亩数目,怕是与户部黄册对不上吧?”
钱立笑容一僵。
许长卿靴底碾碎道旁碎石,状似无意地接话:“少三成赋税,多养三百孤寡——钱公子这算盘打得精妙。”
“许兄说笑了。”钱立攥紧书册的手背青筋凸起,“家父常说,为官者当在昊天威仪与生民喘息间寻个平衡……如今的昊天月贡,实在太重。”
许长卿沉声道:“过犹不及乃取死之道,你爹这样的好官,太过难得,倒不如细水长流,润物无声,既不落下把柄,也能造福百姓。”
钱立手中书册\"啪\"地落地,他弯腰时白袖垂进泥淖,再起身时却昂首挺胸,多出几分文人傲气:
\"许兄可知前年秋汛,幽州六县饿殍枕藉,唯有柳县用多出的三百石粮换了三船妇孺?\"
他抹去封皮泥点苦笑:\"当昊天宗收不上月贡便要抓人时,细水长流不过是痴人说梦。\"
许长卿瞳孔微缩,道:“这样的话,千万莫再在人前说第二次。”
钱立微笑道:“放心好了,那位昊天宗仙师离得远,怕是听不太见。”
许长卿摇头道:“你可有想过,他找你爹所为何事?”
“放心好了,这些年不少昊天宗仙师来过,都无意外。”钱立笑容如春风般和煦,“说到底,昊天宗压根不缺咱们这一县的钱财,加上我爹行事谨慎,莫说是那些山上神仙,便是户部大员亲自来读账本,也未必能查出纰漏。”
忽逢知己觉路短,边走边聊间,便已看见城门立于面前。
胡可龙率先进去,与城门守卫私语几句,钱立隐约觉着,他们说话时,那个侍卫的目光,时不时在往他这瞟来。
“两位。”
车队下榻客栈后,胡可龙才微笑着走上前来:“听说许公子曾在清水镇巡城司任过职,可否请您陪我跑一趟,有些衙门里的事情,在下是真不懂。”
许长卿瞥钱立一眼,心中生出不祥预感,但仍是点了点头。
三人离了客栈,沿着干道,往城东而去,一路上人来人往,不少视线落在钱立身上,皆有些许怪异。
直到遥遥看见那青砖院墙立在道路尽头,钱立握书的手忽然蜷紧。
巡城司大门之前,乌泱泱围着的百姓正对着城墙指指点点。
“那是……”钱立的书册啪嗒掉在地上。
只见门前三丈高的旗杆上悬着一颗须发皆白的头颅,凝固的血渍顺着\"肃清奸佞\"的告示淌成暗红色溪流。
远道归来的书生骤然将在自家门前,瞳孔缩小如针,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嘴巴长开,大口呼吸,一双眼睛,顷刻间变得通红。
胡可龙恰好停在人群之前,一枚玉扳指\"不小心\"撞在旗杆上。
头颅突然转向众人,空洞的眼窝正对着钱立煞白的脸,下颌那颗褐痣,是钱立八岁那年替父亲研墨时溅上的。
\"钱县令私改黄册,昨夜子时伏法。\"
胡可龙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本染血的卷宗,语气惋惜得像在谈论打碎的茶盏,\"可惜啊,若早半日招供,也不必受这枭首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