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征当日,城头城外戒备森严,城中将士们进进出出,脚步匆匆,到处都是告别的场面,情景感人。
书房中,朱和垚一一接待下面的官员将领。
“屈先生、郑将军,大军出征,二位便宜行事。浙江后方,就交于二位了!”
“大人放心就是!”
屈大均与郑思明慨然领命。
便宜行事,意味着一旦有变,他们可以处置任何人。
“李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将若男救回!”
李之芳进来,听到朱和垚的话语,低低一声叹息。
“仲麟还年幼,你多提携他。”
李之芳说完,摇头离开。
他的儿子李仲麟,非要随朱和垚北上,一起搭救姐姐,他拦也拦不住。
“文开兄,大军出征,火器还需源源不断北上。有劳文开兄了!”
戴梓赶紧肃拜领命:“大人放心,下官必会竭尽全力,为大军辎重火器尽心竭力!”
与以往相比,戴梓看向朱和垚,神态恭谨了许多。
朱慈诏夫妇进来,一家三口面对,都是心事重重。
“安之,北伐有把握吗?”
朱慈诏迟疑道,眼中的忧虑显而易见。
无论是衢州大溪滩,还是杭州城,又或是此次北上攻打南京,儿子都没有必胜的把握,都是一场豪赌。
前两次侥幸赢了,这一次却是固若金汤的南京城,他心里实在没底。
朱和垚点点头:“爹,放心就是。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我会小心的!”
父亲的衣领遮的虽还严实,脖子上隐隐约约的抓痕,还是让他敏锐地捕捉到。
难道说,屈大均已经劝过母亲,但父亲还是不能逃过一劫?
“儿子,不可用强,不行就撤回浙江。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朱慈诏意味深长一句。
能不能救回李若男,尽了力就是,没有必要鱼死网破。
“爹,放心吧!南京城,我破定了!”
朱和垚微微一笑,安慰着父亲。
“儿子,李大小姐对你有情有义,你一定要把她带回来,到时候还有郑宁,三个人一起娶了!”
朱胡氏看着儿子,幽幽道。
朱和垚看向母亲,不知不觉两鬓斑白,或许就是为了他出征发愁。
“阿母,等破了南京城,孩儿亲自回来接你!”
朱和垚拍着母亲的手笑着安慰道。
三个女孩都娶了,他这是人生走上巅峰啊!
“孩儿,好好好!阿母就在杭州城,等着你凯旋归来!”
朱胡氏擦起了眼泪。
自始至终,她只顾和儿子说话,正眼都没有瞧过一眼丈夫。
朱和垚看在眼中,把母亲拉到一旁,在她耳边轻声道:“阿母,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你的丈夫姓朱,前明崇祯帝之子,永王朱慈诏。”
朱胡氏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儿子,又看了丈夫,眼神惊愕。
“爹,你要好好照顾阿母!”
朱和垚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向父亲一本正经说道。
“放心吧!爹会的!”
朱慈诏神情尴尬,随即道:“安之,如果一切天遂人愿,去孝陵祭祀一下。”
他要忙杭州学堂的事情,而且他不想随军北上,给儿子增加压力。
朱和垚点点头:“父亲放心,孩儿铭记在心!”
明孝陵,明太祖朱元璋与孝慈高皇后马氏的陵墓,作为朱明后人,他是要去祭祀一下。
张世豪在书房外禀报。
“大人,洛佩斯神父带了几个传教士过来,说是懂操弄火炮懂医术,都要求随军北上。”
“这个洛佩斯,是担心我大军战事不利,派监军前去吗?”
朱和垚摇头。
张世豪继续禀报:“大人,台湾郑氏的郑明珠,也要求随军北上。”
“告诉郑氏与传教士们,让他们先在大堂等候,然后随军北上。”
朱和垚吩咐下去。
陈永华懂水战,正好可以作为军中幕僚。
却不知这位郑明珠郑大小姐,北上是为了什么?
旅游吗?
她就不怕兵败了吗?
“大人,高小姐来了。”
张世豪的声音又在书房外响起。
“儿子,好好和高小姐说话!吉时未到,还有功夫!”
朱胡氏意味深长叮嘱一句,看了看欲言又止的丈夫,脸色一板。
“还不快点离开?儿子要和高小姐说些私房话!”
“是!夫人!”
朱慈诏唯唯诺诺,跟着妻子离开。
父母离开,跟着高青俏生生的身子进来,门又被关上。
“高青,你来了。”
朱和垚请高青坐下,自己回到椅子上坐下。
看她眉头不展,似乎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朱和垚柔声道:“不用担忧,我一定会平安归来。或者,到时接你北上。”
身边人越是担忧,他越要故作镇定,抚慰人心。
“安之,你是天命所归,一定会大破清军。”
高青强颜欢笑:“家里面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照顾老爷老夫人,你只管安心征战。”
天命所归?
朱和垚一怔,点点头:“高青,那就辛苦你了!”
以高青的智慧和手段,还不哄的父母屁颠屁颠。有她照顾父母,他倒是放心。
“安之,你发兵北上,是要去南京城救李若男吧?”
“不错!没有告诉你,军中也是保密,也是因为事出有因,不想镇江,包括南京的清军知道。”
没有爱人麻烦,有了爱人,也是头痛,尤其是左拥右抱。
“安之,你没有做错。李若男对你有情有义,你如果你不去救她,我反而会看不起你。”
高青过来,在朱和垚腿上坐下,抚摸着他的脸庞,轻声说道:“世间人物,都以为成大事,至亲可杀,实则是愚不可及。我就是喜欢你这样,重情重义,忠肝义胆。有你在,这世上便有了真情,有许多让人留恋的地方。”
“高青,你真是我的知己!”
朱和垚动情,搂住了高青的细腰。
混乱的年代,尔虞我诈,俗世中孤独前行,能有人守候相陪,何其难得。
“其实,我很嫉妒李若男,我宁可自己陷落在南京城,让你为我冲冠一怒,死也值了!”
高青轻声细语,让朱和垚一时沉默。
“安之,你记住了。我是你的女人,反贼的女人。你要安安全全回来,要不然,我可就只能……”
“放心吧!我不会让我的女人受苦!”
朱和垚断然一句。
高青搂住朱和垚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安之,你真的是前明皇室?”
朱和垚震惊:“你怎么知道?”
高青搂着朱和垚的脖子撒娇:“先回答我是不是?”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朱和垚点点头,正色道:“我的祖父崇祯帝朱由检,家父永王朱慈诏。”
他叮嘱过郑思明屈大均等人,不能将他的身份透露出去,也不知道是谁口漏风,也不知道是不是其人故意为之?
事到如今,只有尽可能积蓄力量,以免成为众矢之的。
“安之,我就猜到了你不是一般人物。”
高青点点头,看着朱和垚,眼神中犹有震惊。
“跟着我,你后悔吗?”
朱和垚心头,陡然斗志昂扬。
朱明后人,是压力,也是动力。从现在开始,他只能更加强硬地对待这个世界了。
“原来都不后悔,何况是现在?”
“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已经是反贼的女人了!”
二人热吻,高青意乱情迷,喘息道:“你要……要了我吧……我……想给你生……生个孩子!”
“一个那够!话说回来,你不怕我回不来吗?”
朱和垚说着,嘴上不放松。
温香软玉,至爱红颜,不如就从了她吧。
张世豪的声音不合时宜,又在书房外响起。
“大人,高大人来了。”
“高大人,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朱和垚嘟囔一句,只能偃旗息鼓。
“你呀,还敢对未来的泰山大人不敬。”
高青笑着站起身来,理了理鬓发和衣衫,在朱和垚脸上吻了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
“阿爹!”
高青有些心虚,向父亲施礼。
高家勤看了看脸泛潮红鬓发散乱的女儿,恍惚着点点头,随后进了书房。
浙江蒸蒸日上,正是扩充实力之时,朱和垚为了一个李若男,竟然向南京用兵,一切的计划都大乱了。
朱和垚一意孤行,水师与骑兵已经先行,自知无法更改,高家勤只有委婉一点。
“安之,南京城是要去,但也不能用强,误了天下大事。”
朱和垚点点头道:“先生放心,一军主帅,我必会谨慎从事,不会让大军涉险。”
高家勤微微放心下来。
从内心来讲,他是不愿意朱和垚北上南京,原因再也简单不过,一是强行用兵,凶多吉少。另一个就是李若男与女儿高青,都是朱和垚的女人。
朱和垚与女儿的关系,杭州城无人不知。他都担心,女儿与朱和垚已经有了男女之事,甚至珠胎暗结。万一朱和垚真的救回来李若男,女儿岂不是多了一个情敌?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相处融洽,谈何容易?
况且李之芳那个老狐狸,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先生,我率军北上,浙江的事情,就多劳你费心了。”
朱和垚迟疑道:“凡事和郑思明多商量,先生不可轻易涉险。”
“放心吧,有老师在,浙江掀不起什么风浪。”
高家勤点点头,话里有话。
朱和垚微微一怔,请高家勤饮茶。
“安之,衢州有李之芳的三千部下守城,福建耿精忠自身难保,不会北上。江西的清军被吴三桂牵制,无力东进。”
高家勤道:“不过,一旦大军北上,浙江内部空虚,居心叵测之人,只怕要兴风作浪了。”
朱和垚点点头:“先生能应付得了吗?”
高家勤运筹帷幄,看起来胸有成竹,这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有郑思明帮衬,还有李之芳的千余标兵,那些个乌合之众,不在话下。李之芳老奸巨猾,可是个狠角色,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果然,高家勤已经有了应对之策。
能做到一省封疆大吏,李之芳又岂是善男信女?
也许李之芳唯一看走眼的,就是自己这个弟子了。
“先生,向江西转运粮草,要不要先行安排?”
朱和垚迟疑道。
如今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沿富春江一路运粮直到衢州,再走玉常路即可进入江西。
反正要向衢州转运粮草,不如一同转运,到时江西上饶的吴军接应就是。
“此事你就不用费心了,我自会与李大人相商。”
高家勤道。
北上南京,胜败尚未可知,还想着这些破事。要是败了,不知道转运粮草的机会还有没有?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何必在乎他吴三桂的一份口令?
他看着朱和垚,迟疑道:“安之,黄正方在你身边,一旦黄家卷入了叛乱之事,到时……”
“先生放心去做就是,不必在意其它事情。”
朱和垚眉头微微一皱。
大是大非面前,他绝不会优柔寡断。
“安之,有……有一事,为师不知该问不该问?”
高家勤吞吞吐吐。
朱和垚微微一笑:“先生不用问,是真的。等到合适的时机,我自会恢复本姓。”
高家勤长揖一礼,退了出去。
……………………
城北大营外,千军万马集结,无数的大小船只上,将士们肃然而立,岸边船上,密密麻麻。
朱和垚打马而来,无数精骑环绕,他徐徐打马而行,微笑着向众军致意。
送行的百姓,以及军中众将士看着马上的朱和垚,人人眼中都带了些崇敬。
比往昔更多的崇敬。
大明皇室,崇祯帝的皇孙,天命所归。
怪不得满清朝廷摇摇欲坠,有大明崇祯皇帝的嫡孙在,满清的气数尽了。
“兄弟们,北上南京,要与清军开打了!你们怕吗?”
“不怕!不怕!不怕!”
将士们纷纷举起兵器,惊雷般的呐喊声一浪一浪响起。
朱和垚吃惊于如此喊叫的狂潮,胸中热血澎湃,不由自主拔出剑来,斜指向前。
“北伐!北伐!北伐!”
“北伐!北伐!北伐!”
又是一片片的山呼海啸,自运河周围远远传了出去。
朱和垚行在万军丛中,面红耳赤,心旌摇弋。
有如此觉醒的虎贲猛士,何惧区区清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