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陛下可放心了?”
肖从章穿好衣衫后,沉着脸一脸漠然的看着景昭嵩问了句。
后者微微一滞,随后露出满意的神色,还点了点头。
“肖从章!朕还不是因为你先前做下的事,如今才患得患失,你应当反省才是!”
说着还抬手拍了拍肖从章未受伤的那一侧肩膀,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
肖从章无奈的叹了声,心中不知做何感想,只是很淡的勾了抹笑。
景昭嵩察觉到肖从章面上的情绪有些许的烦躁,心中大抵猜到是因为昨日失火的事情。
思索了番,景昭嵩在一旁坐了下来,气定神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说说吧,昨夜你的人在火灭之后,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肖从章已然料到景昭嵩会问,眉心微拧,沉声回答。
“起火之地烧的很干净,应当是洒了火药……他算到了微臣会找到那里,提前布置好了一切。”
昨夜肖从章的跟踪并非有意计划,可偏偏,那人却能料事如神,知道肖从章一定会怀疑潇湘苑。
传出消息,设下诱饵,布下陷阱,一切好似都在等着肖从章来一般。
若非肖从章应对经验丰富,及时察觉,昨夜那个地方,就会成为肖从章的葬身之地……
景昭嵩在听完后也联想到了这一层,脸色黑沉了下来,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即使是惯有温雅帝皇的名号,眼下他还是忍不住低喝一声。
“此人简直目无王法,穷凶极恶!连朝廷重臣都敢这般算计,谁给他的胆子!”
往日景昭嵩生气,也不过做做样子,毕竟在那些朝臣的眼线中,他不好太过仁慈好言。
但肖从章是他至关重要的亲信,眼下此人这般挑衅刺杀肖从章,不就是在挑衅皇权,放在那朝天子眼中,都是谋逆大罪。
肖从章也明白景昭嵩的意思,沉默了一会,解释道
“陛下可曾怀疑过,此人的身份?”
他的话音刚落,景昭嵩便抬眼对上肖从章的视线,在看清肖从章眼底洞察般的询问后,了然的笑了笑。
“朕还以为,你不会来向朕问这个问题……”
肖从章没什么表情的皱了皱眉,略显敷衍的回答。
“若陛下当真不知,当初也不会派人告知微臣,说国学监的书楼有线索。”
关于蓝铜鬼面的事,肖从章的人自然也能查到线索,可当初,偏偏是景昭嵩派人来提醒他,也就证明这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先前是肖从章不想深思,可眼下事态愈发扑朔迷离,这黑袍人的身份无法知晓,后续要彻查清楚也更费时间。
景昭嵩盯了他一会,知晓肖从章今日定然是不问清楚不放弃,沉默了会,脑海中也浮现出许多尘封已久的往事。
景昭嵩站起身,侧眸扫了眼不远处的龙椅,眼底一片晦暗。
静静看了一会,他才瞥了眼肖从章,娓娓道来。
“朕幼时,母后还在的时候,我曾在她的寝殿看到过一幅画……”
画?肖从章心中隐约感觉不对,微微蹙眉看向他。
景昭嵩苦笑一声,垂眸低语。
“当初在玉横关沙场上的时候,朕曾同你说过,母后来自民间,不过一个普通女子,得先皇心悦,特封为后……”
“世人皆传此为一则佳话,先皇为其空置后位多年,就连当初那么得宠的魏贵妃,都未曾撼动分毫,可惜,这不过是一则不为人知的皇室秘辛罢了。”
肖从章沉默的听完,只垂眸不语。
这件事他所知不多,不过从以前景昭嵩身为东宫太子,却被人陷害,无人帮扶,被先皇流放至北地玉横关就能看出。
相识多年,肖从章无疑是最明白景昭嵩的人,帝王儒雅温和浮于表面,但真正的他,却是阴狠偏执的。
景昭嵩忽的转头看向他,朝他轻笑一声,眼底是一片深沉的郁色。
“无人知晓,朕的母后,并非寻常民间女子,乃是一隐世宗族之人,后来朕查过,那里叫做巫谷。”
肖从章在听到巫谷一词的时候,脑海中也回想起先前看到的线索,面色也凝重了几分,如此看来,这背后很有可能同这传闻中的巫谷中人有关。
肖从章从不信鬼神之论,当今世道,鲜少有这等弄招魂通鬼的术士,若真能如此灵通,多也是骗子邪教。
所以肖从章只是心中略微感到讶异,继续沉默的听完。
“而当初朕看到的那幅画上,正是一个戴着蓝金铜鬼面的女子,后来见父皇的最后一面时,朕问过他,那女子是年轻时的母后。”
景昭嵩说完,脸上也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寒意。
他抬手拍了拍肖从章的手臂,眼底染了几分执着和坚定。
“朕曾怀疑过那帮人当真是巫谷中人,但线索太少,如今你要追查下去,可以往这方面去查,朕也很想弄明白,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里……”
肖从章下一瞬已经明白了景昭嵩话语中潜藏的深意,闻言神色微滞,最后只严肃的颔了颔首,表示明白了。
景昭嵩见状,信任的笑了笑。
君臣再无二话,殿内安静了一会后,肖从章便请辞离开了。
肖从章离开后,景昭嵩还站在原地,负手挺背,显得身长玉立。
他望着肖从章离开的背影,眼底暗藏的神色格外黯如浓墨,无人知晓他此刻在想什么。
直到一个黑影突然出现,走到他身侧跪下,恭敬的奉上一封书信。
景昭嵩扫了眼,拿过来展开观阅,沉默的看完后,面上忽的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思索。
“倒是有趣……原来盛爱卿家中昨夜,也格外热闹……”
将信还回去后,景昭嵩迈步朝龙位走去,身后是一片虚无光影。
暗卫不语,站起身后将信扔到一旁的香炉中,看着信彻底烧完后,才重新屈膝半跪下来,等候景昭嵩的吩咐。
走到龙椅旁的景昭嵩此刻正将一只手盖在书案上的玉玺上,温凉的方章带着几分古老的威严。
只见他思索半晌后,缓缓传来一句话。
“盯好盛宁,朕倒是想看看,他到底会如何做。”
暗卫闻言,点头行礼后,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殿内彻底无人后,风不知从何处穿入,空荡的大殿发出几声零碎的玉璧撞击声,景昭嵩缓缓抬眸,看向龙椅背后那堵顶梁高的墙壁。
凝视了良久后,轻笑了一声。
随后转身往前殿去了……
无人知晓那三尺墙壁之上,画壁之间,还藏着一幅不见天日的画卷……
岁久冬深,严霜遍撒,夜永更长,烛火将息……
盛府内,四周院落渐渐安静了下来。
盛太傅和盛夫人向来早歇,是以院中大多数仆从都已回房休息了。
云冬跟着仆妇轻手轻脚的自主君卧房出来,端着盛温水的盆往外走。
夜间风大,回下人房的路上,叶落满地,霜寒沁骨。
仆妇身子微胖,穿了许多,还是冷的抖了抖身子,回头同云冬嘀咕道。
“瞧着今夜要下雪呢,云冬姑娘,老妇年纪大了,不好起夜,若夜里夫人传唤,便劳烦云冬姑娘过来一趟了……”
老妇的声音在风声中略显含糊,云冬听的心不在焉。
不止现在,她今日一直有些走神,看上去心神不宁的。
老妇见云冬没回话,停下脚步正要再喊一声,远处廊下,一道身影提着灯笼,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
云冬骤然回过神来,抬眼看去,不远处那人往前走了几步,露出身形来,是白义。
白义看了眼云冬,露出一抹微末的笑,顿了顿,还是低声说道。
“公子有事,要寻云冬姐姐过去一趟……”
云冬是跟在盛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往日便很受器重,白义这番话,那个老妇倒是没有怀疑,只是面上略微惊讶。
毕竟自家公子还没有这么晚传唤过这边院子里的人。
云冬愣了愣,缓缓回过神来,只咬了咬唇角,莫名叹了一声,抬头朝白义面色惨白的笑了笑。
“……好。”
说完,将水盆递给老妇后,便朝白义走了过去。
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老妇还是八卦的嘀咕了两声。
“莫不是真勾搭上了公子不成?”
云冬手巧,绣活比之盛夫人还要好上几分,往日送去傅重峦院中的鞋袜衣物,很多都是盛夫人交代给他做的。
所以这边院中的大部分都知晓,云冬不仅很得盛夫人器重,连唯一的公子对她也是温和有礼的。
老妇原地嘀咕了两句,被冷的受不了了,便转身离开了。
另一边,白义带着云冬回到了傅重峦的院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