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凤凰于飞
查公安说,王秉春案最大嫌疑人孙信义拒不承认,上级公安查无结果。王秉春出院回家不知怎么想的,他特意找大车拉着来了公社一趟。据他说,打他的人绝不是孙信义及其家人。
和他仇恨最大的反而是华凌霄!
华子心里暗骂,这孙子猜的还真准。不过他没有任何根据,公安不可能靠他猜测断案。
查公安也觉得王秉春的猜测很荒唐,他也没上报,却把一位革委会副书记请过来主持审问。
副书记问他:“你和王秉春的确有矛盾么?”
华子:“呵呵,我和绝大多数当官的都不对付,和王秉春尤其尖锐。他命令打手差点把我打死。这事儿查公安知道。”
副书记:“哦,什么原因?”
华子:“当时我受县药材公司委托办了一个药材收购站,要定期用大队耶特车往县里送药材。用车就得给钱哪。王秉春提醒我要学会来事儿,把车钱交给他就行了。可是他不给我打收条,我能给么?于是都交给机耕队了。这小子怀恨在心就不断找我麻烦,打我两次好歹没死。又莫名其妙把我弄成了坏分子,整到王八盖沟改造去了。”
副书记:“坏分子?这不可能啊。”
查公安:“确有其事,我能作证。”
副书记:“后来再没什么矛盾?”
华子:“当时我想告他。可是因为我拒绝给一位同村妇女接产,造成产妇死亡。好家伙批我两个多月,县里都来人了。我也宣布不再行医了。王秉春的事儿也就淡忘了。”
“再后来呢?你真的淡忘了?”
华子:“后来就秋收啦,昨晚队里还挑灯夜战。等分红以后才能有时间。”
副书记拿起一份记录:“九月二十七号那天晚上七点到九点之间你干什么去了?”
华子:“九月二十七号?”
查公安:“就是王秉春出事儿那天晚上。”
华子:“日子我不记得,但那天我记得清楚。吃完晚饭我和梁老小儿就去母猪河东边下挂子去了。因为第二天要起网,还要把鱼送到喇嘛庙火车站,所以不到九点就各自睡觉了。”
查公安:“那天早晨,他们俩确实要求去喇嘛庙送鱼去。”
王秉春这王八犊子不知道是被揍懵了,还是没有手表钟点儿。他挨揍那时候已经九点多快到十点了。当初王秉春令他的爪牙毒打华子,让华子经历了生死一劫。虽然弄坏了他的两个兄弟,可是对华子来说根本不对等,不值个儿!
王秉春做为大队书记也根本没在乎华子。
一个康淑君,把他钓上钩了。
要干大队书记,华子不得不处处小心,仔细思考,处理好每一个细节。可是他没想到这事儿会这么容易就糊弄过去。王秉春自己都把挨揍的时间搞混了。
不过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也就华子能做到。
凡是经常爬山越岭,跑山采药的人都离不开两样工具。一是采药镐,华子揍王秉春的就是采药镐的镐把。还有一种工具叫搭钩,就是华子参照岳友国那把旧搭钩改进的三爪鹦鹉搭钩,后面系着长绳。只要甩出去,抓住树枝或山石,人就可以抓住绳子攀山上树。
华子有把握断定,他用搭钩打倒王秉春自行车的时候,那家伙慌慌张张的绝没看见附近有人。自己用麻袋套住他的时候,他还没爬起来。
当他往起拱的时候,自己一镐把就把他干晕了!
一顿暴揍之后,他再甩搭钩上树了。
他在树上歇了许久,断定四野无人,才甩出搭钩抓住另一棵树荡了出去……
他回到家再看表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
这一切,他最好的朋友梁老小儿不知道;最聪明的米雪晴也根本猜不到。
查公安又把粱老小儿叫到公社核对一下,当天晚上就让华子回蘑菇崴子屯儿了。
他到家的时候,早回来一个多小时的梁老小儿和柳青青、米雪晴、王淑云、季老头儿都在家等着他呢。
华子说完了经过,王淑云骂道:“王秉春就是个王八犊子,那天早晨还喊着让华子给他治伤呢。这刚出院就反咬一口。”
米雪晴:“我猜这事儿后边有坏人。华子在场院得罪人了,人家当然得想法子调理他。”
柳青青:“他得罪谁了?”
田淑云:“还不是孙信义老婆。跟你妈找别扭,华子要罚她。中午回家还不跟孙信义下舌么?”
柳青青:“这个孙信义,就是蘑菇崴子屯儿的毒蜘蛛!”
忙活一个秋天,送完了公粮分口粮,已经是深冬了。
季临风虽然只顶半拉子,也分了一份口粮杂粮。他这辈子第一次通过自己的劳动,挣得一份实实在在的口粮。按他自己的说法,这些粮食加工成米面够他们全家吃一年的!
季老头的粮食分下来都运到了集体户。
“华子,这些粮都交给你了。是我的伙食费。”
华子笑了:“我缺你老头儿那一口吃的呀。你们城里人吃不到这种好粮食。加工成苞米面儿、小碴子、大碴子都拿家去吃个新鲜。那些绿豆生豆芽够你们家吃一年了。你也该放假了吧。”
季临风:“我这种人,还能像你们知青啊?什么时候回去还得听上级命令。白喝你的酒,白吃你的好菜,我这辈子就知足啦。但口粮不能白吃你的,我又不是你爹,凭啥让你养着呀?我留一点杂粮回去让家里人见识见识,其他的都留下。你爱要不要。”
进了腊月门儿季临风真的接到上级通知,要他回县城报到。
华子临时决定,杀猪!
这次杀猪,他没让知青们过来,除了老卢柳子富柳青青田淑云他也没再请别的乡邻。他要让季老头儿吃上蘑菇崴子屯儿的猪肉再走!
吃完了猪肉,田淑云安排柳子富赶大车把季临风送回县城。
大车上是蘑菇崴子屯儿生产队分给季临风的粮食,是华子送给他的猪肉。其余的都是华子积攒一秋天要转给满自由的山货。
上了大车,季老头儿与田淑云、李清华、康立梅他们挥手告别。离开蘑菇崴子屯儿,季老头儿不禁老泪纵横。
季临风老头儿一旦回城再也没回来。集体户又剩下华子一个孤家寡人了。
季老头儿人没回来却给华子寄来一封长信。国家的形势又要大变动,他要华子抓紧复习功课,准备高考!
华子是不想参加高考,光凭一门儿语文半科历史他也考不上。于是他把米雪晴叫了过来,给她看了那封信!
“你真是神了。这几年你就念叨考试考试的,这回真的要来了!”
“这是密信,千万不敢说出去。老人家回去了,将来什么样谁也说不清。偷偷学习,准错不了。”
米雪晴:“哪那么容易?你说我家,我爷我奶我爹我妈带着我兄弟在东屋。西屋呢?大姐出嫁,还剩我们姐妹三个。老三老四看样子都等着我出嫁腾地方呢。你呢,不张罗结婚,老是逼着我考那没影儿的大学。要换别人咱孩子都两岁了。”
“五年之约,这还不到三年。”
米雪晴:“你那是异想天开。一看见我拿书本儿,我爸就把脸沉得多长。”
“那你就住我这儿。我把炕头儿让给你。我去西屋睡箱子盖儿。”
米雪晴:“还没领证儿呢。孤男寡女,我怕人笑话。”
“先学习。我天天往回送你,天多黑都不怕。”
米雪晴复习了三个月,那年春天华子就把她送进了德化县设在喇嘛庙镇的分考场。
当她向华子挥手,然后转身走进去那一刻,华子心情很复杂。
有惆怅,也有懊悔。
如果华子报文科也有把握能考上,可是他更喜欢当一名大夫。米雪晴一定能考上大学。她一旦上了大学,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会拉得天地一般长,她再也不会是自己的恋人。
蘑菇崴子屯儿的女人貌美如花,她是最美的那一朵。华子认识很多头脑聪明的人,他本人就很聪明。可是米雪晴比华子聪明不知多少倍。
她是天注定的天鹅。华子虽不是癞蛤蟆,但注定与高天云途无关。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清明没几天,米雪晴如愿接到了省水利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可是高兴不到半天,米雪晴竟然躺在炕上嚎咷痛哭……
本来他们就盼着米雪晴早日出嫁。要是那样,华子一定会出一笔巨额彩礼。至少二姑娘一走,家里不但能省出一个人的口粮,还能腾出一个人的地方。
可是跟华子订婚将近三年,他们根本不提结婚的事儿。闹到最后还得家里出钱供她上大学!
她兄弟米芒种跑来叫华子,华子放下手里的活儿奔进他们家。
米永刚垂着头坐在门槛上,其他人都不知所措的站在西屋门外。看见华子进屋,米永刚站起身,向屋里指了指。
“雪晴姐,你这是怎么了?昨晚喝酒还好好的呀。”
“大学两年,就得一千多。你说我家怎么拿得出来呀?”
华子乐了:“傻姐姐,你这几年在收购站、集体户都白干啦?我刚从信用社回来。先拿两千,往后用钱就给家里写信。兄弟就是不缺钱!”
雪晴忘情地抱住了华子:“华子,你跟我一起上大学吧。你在省城……”
“呵呵,你看谁家姑娘上大学带着对象的?你就好好念书。一旦毕业你就是水利工程师!那可是高端人才!”
米雪晴:“也不知道咋想的。你啥事儿,我都能猜着。可是到了我这,我就猜不透。好好地结婚多好啊。”
“姐,你上了大学就知道了。蘑菇崴子屯儿有多小,人们的眼界有多窄。把你这样的人才窝在蘑菇崴子屯儿,那就是犯罪!”
华子出钱供闺女上大学,这是米家一门想当然的事!
米永刚也换上了笑脸,立刻吩咐老婆闺女姑爷,出钱买菜安排酒肉庆贺姑娘上大学……
米永刚夫妇和窦宝成夫妇里外张罗,华子却借口回去照顾那四个新抓回来小猪羔子,得回集体户。告辞走了。
他本想借着热乎劲儿告诉米家,亲事就此告吹。可是米雪晴这么一哭,华子又没说出来。把小猪崽子放进猪圈,喂上饲料看了一会儿。肚子咕咕叫,却没感觉得饿。
不管饿不饿,都得做饭吃饭。
华子夹了了两捆干柴,进屋刷锅。
米雪晴也没吱声就进屋了。她从华子的手里夺过柴火:“去炕上等着,今天我给你做饭。”
“姐姐,你做饭那两下子……”
“以前是故意做难吃的。农村姑娘能不会做农村饭菜么?今天谁也别掺和就咱们两个人。”
米雪晴就是逞能,她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四个菜,只有鸡蛋羹还算可口。
米雪晴:“华子,你是不还要跟我家说咱俩的亲事啊?你要敢说出什么吹呀黄啊,我就坚决不上大学。我都问过了,我们这是十年以后的第一批大学生,真有不少结婚的呢。”
“那也不能马上上大学,马上结婚呐。”
“那我今晚就住你这儿。反正你我早就……”
华子:“不行。要是怀孕怎么办?正上学呢生孩子?”
“呵呵,你不是接过生,还给康淑君做过剖腹产么?”
华子:“姐,大喜的日子,高兴还来不及呢。上学的事你得听我的,亲事怎么办,我听你的。要知道全青松岭公社,就蘑菇崴子屯儿飞出去你这一个金凤凰!”
米雪晴:“那国咏梅、柳青青甚至小二妞,不都是你竭尽全力送出去的?连白凌云都是借了你的力。”
华子:“同样是金凤凰,你是含金量最高的那一只。白凌云就算是个凤凰,充其量不过是一只纸凤凰。你别喝酒了,家里准有人等着呢。”
华子还真说准了,门声一响,米永刚来了。
“雪晴,家里来客人了。都是来给你贺喜的。”
“贺喜?用不着!我上这个大学是华子硬生生把我扛上去的。跟别人什么关系?你的客人你招待,欠的人情你去还。我就欠华子一个人的。”
米永刚:“闺女,你们这么孤男寡女在一块儿喝酒……”
“那怎么了?定亲了。华子是我男人,我是他女人。又不是搞破鞋,我怕什么?”
米永刚:“你胡说八道什么?”
米雪晴:“爸,你告诉那些个客人。我走以后,谁造谣说我不要华子了,就该天打雷劈!”
华子不得不说话了:“雪晴姐,你喝多了。”
“不喝多,我敢说出来么?你小子巴不得我说出亲事黄了是吧?然后你就在蘑菇崴子屯儿,在县城,在省城到处找女人,到处疯去。你怎么疯都行,最终你永远都是你雪晴姐的男人!”
米永刚实在听不下去了:“华子,你们都少喝点。”推门走了。
少喝点,也喝多了。
当华子醒来的时候,米雪晴正抱着他。神情和当时在那个水潭边一样。美得像西洋画里的女神。
“姐,你没睡?”
“我睡不着啊。我长这么大最远去过县城,还是跟你在一起。这几年从没离开你。我不知道……”
华子:“姐,你就是做我老婆,也得自己出去飞!人可以累死,但是不能蠢死!你知道我野心很大,可是在城里没人欣赏我。我没法施展。你也一样,不打开眼界没人理解你。别恋着我,那样会毁了你。好好读大学,咱城里有房,我会经常去看你。咱蘑菇崴子屯儿有家,想家了,想我了,你就回来。”
米雪晴:“对我来说,蘑菇崴子屯儿除了你,没啥可留恋的。我家啥样你知道。自从你不遗余力送走国咏梅,我才有了这些想法。可是我也疑惑,国咏梅没做你的女人,她有她的想法。可我就要做你的女人……”
他们俩紧紧搂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