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了，男子汉大丈夫，破点皮算什么?”上官韬故作轻松地笑道，其实面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他心底的悲怆只是愈深，却，不能流露，“你说你叫倾城是吧？先吃点东西吧。”
“嗯……”莫倾城接过上官韬递去的烤兔肉愣愣地看着，半晌没有动作。
“难以下咽是吧？没办法，流落到此只能将就了。”上官韬无奈地笑道。
“不是……”莫倾城赶紧咬了一口，抬头问道，“哥哥，可以告诉倾城你叫什么吗？”
“嗯，我叫上……”上官韬神情一黯，颇有点自嘲地笑道，“我单名一个韬字，韬略的韬。”
“给我起名的人是个很奇怪的人啊。”说起陌轻羽上官韬嘴角不由微微漾起一点笑意，那与众不同的母后虽然让他的生活多了不少啼笑皆非的时刻，却让他在深宫中的日子时时充满了笑意与温暖。
“那你的姓呢？我姓莫，莫倾城，莫非的莫，倾听的倾，城关的城。”
“我没有姓……只有名字……”上官韬苦涩地回答道，被剥夺了皇姓的他不知自己到底还能否自称上官之姓，可这个姓氏背后的辛酸，他无法忘却。
“韬哥哥是个孤儿啊……没关系的……倾城也是个孤儿了……倾城会陪着韬哥哥的……”莫倾城不知上官韬的身世，只能强颜欢笑地安慰道，却依旧止不住自己眼角的泪。
上官韬轻轻地将莫倾城揽在怀中，让她的脑袋轻轻依偎在自己肩头，人生晦暗，至少此刻还有人可以陪着自己一起走过。
“哭吧……把你的悲伤都发泄出来……然后……一起活下去吧……”揽着莫倾城，听着耳畔那嘤嘤的哭泣，泪意肆虐，他仰起那泪湿的脸，遥望着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呐……韬哥哥，我们会死吗？”莫倾城趴在上官韬怀里轻声地问道。
“会的……”
“也是……爹爹死了，娘亲也死了……我也会……被妖魔吃掉的对吧?其实……若韬哥哥是妖魔也好……就这样杀掉倾城……倾城就可以在另一个世界见到爹爹和娘亲了……”
“小傻瓜……”上官韬轻轻地抚摸着莫倾城的发丝，“哪有人不会死的?我们终会死去，只不过……是在离开这里后，在幸福的生活中慢慢老去，直到迎接死亡的那一日。”
“你相信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莫倾城抬头看着上官韬。
“可以的……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好的……倾城相信韬哥哥……倘若我们离开了这里，倾城要嫁给韬哥哥，当韬哥哥一辈子的家人……韬哥哥会娶倾城吗？”
“会的……会的……”上官韬的声音轻轻的，虽是沙哑，却温柔得让莫倾城安心地沉沉睡去，香甜的安眠中暂时没了梦魇的惊扰。
看着她安然入睡的模样，上官韬默默地思索着今后的日子，他不想死，更不想让她死，可活下去的方向，他却依旧抓不准，看不清，只能在恐惧中一点一点地摸索，期望某一日，能在死亡的迷雾中，寻找到死里逃生的光芒。
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日，醒来之时已是天黑，洞中的火堆依旧微微地亮着，她躺在火堆旁，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衣服，身下是一堆枯枝隔开了冰冷的地面，稍稍一动还觉得有些扎人。
莫倾城起身环视着四周，却不见上官韬的身影，昏暗的火光中只有她孤零零的影子与她相伴，在火苗的跳跃中颤动着，似是在诉说她的恐惧。
“韬哥哥?韬哥哥！”没有人回答，只有她的呼唤在空荡荡的山洞中萦绕，回响，一点点地放大她的恐惧。
“韬哥哥！韬哥哥……”莫倾城害怕地哭泣着，她抱着怀中的衣服，颤抖着望着黑漆漆的洞口，她无法抑制心底杂乱的猜测，胡思乱想中却让年幼的她更加恐惧，“韬哥哥……你在哪里……倾城好害怕……不要丢下倾城一个人……”
怀中的衣服暖暖的，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味道，那是上官韬的外衣，不知何时，竟跑到了她的身上。她紧紧地抱着那件衣服，似是抱着上官韬一般，哭着告诉自己，他会回来的，他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
火堆渐渐燃尽，微弱的火苗挣扎着，最终化为一缕轻烟，余下点点暗红的火星。失去了光明的她心中愈加忐忑，只能闭上双眼不断地提醒自己切勿胡思乱想。
洞中一片死寂，只有洞口传来的微微的风响，忽而一声石块落地的闷响，洞口竟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轻轻的，似是在刻意掩饰一般，仿若狩猎中的野兽一般，竭尽全力地掩盖了一切的声响。可令人恐惧的是，那轻微的脚步声背后，却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似是抑制着什么，不断地向她靠近。
莫倾城惊恐地往后退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明明脸上已被泪水浸湿，却只能咬住嘴唇，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每退一尺，她的心便更沉一分，当后背撞上阴冷的岩石之时，她的心亦沉到了谷底，被那刺骨的深寒所笼罩。
才刚对未来有所希望，却在这一瞬间，化为了绝望。
火光亮起，莫倾城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却在不远处响起了上官韬疑惑的声音。
“倾城，你怎么跑那儿去了？”
“韬哥哥！”
听到上官韬的声音莫倾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上官韬忙丢下手中的猎物，上前抱住哭泣的她焦急地问道:“倾城，你怎么了？怎么哭了？小声一点，别把妖魔给引来了。”
莫倾城的哭声低了下去，却依旧抓着上官韬的衣襟啜泣不止。上官韬无奈，只能任她的眼泪一点一点地浸湿自己的衣物，待到她情绪稍稍平复才继续询问。
“倾城醒来就发现韬哥哥不见了……倾城好害怕好害怕……然后火灭了……就听见洞口有声音……倾城以为是妖魔进来了……倾城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再也见不到韬哥哥了……”
莫倾城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上官韬听完只能苦笑:“抱歉，倾城，我以为你还睡着就想着不出声以免吵醒你，没想到反而吓到你了……”
“韬哥哥……你跑到哪里去了……倾城……倾城还以为你丢下倾城一个人不管了……”莫倾城轻轻捶着上官韬的胸口，哭着抱怨道。
“不会的……倾城不是要嫁给韬哥哥吗？韬哥哥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呢？只是我看天快黑了，就出去找了点食物，没想到跑了好多地方都没逮到什么猎物，直到最后才抓到了几只雪鸠。抱歉，下次出去一定告诉你。”
“嗯。”莫倾城从上官韬怀中抬起头，却发现他衣着单薄，肩头还有一点积雪，手稍稍一碰，便化成了冰冷的水，“那个……这个是韬哥哥的衣服吧？”
看着莫倾城手中的外衣上官韬点了点头。
“韬哥哥你快穿上，会着凉的！”莫倾城笨拙地想要给上官韬套上，却被上官韬按住了手。
“你穿吧。我自小习武，懂得如何用灵气保持自己的体温，你看，我的手不还是很温暖吗？”
莫倾城轻轻地握住上官韬的手，将脸轻轻地靠在上面，眼中含泪笑道:“嗯……很温暖……就像爹爹的手一样……”
“爹爹……你是和你的爹爹一起流放到这里的吧？可以告诉我事情的前因后果吗？”
“嗯……”
莫倾城与上官韬坐到重新升起的火堆旁，一点一点地讲起了她们被流放到此地的原因。
莫倾城的爹叫莫玉伦，生前是星洲的知府，为官铁面无私，冷峻强势，对一些为非作歹的豪强士绅丝毫不留情面，有罪必罚，罪重必杀，一时间整个星洲的为恶之人人人自危，生怕一不留神被莫玉伦抓住了把柄，惹来杀身之祸。只是星洲最大的地主严坤却仗着财大势大，不把莫玉伦放在眼中，最终犯下了杀人重罪。莫玉伦闻讯即刻将严坤抓捕下狱，未及他升堂审理，却迎来了自己的上司巡抚严靖，随后，便是含冤入狱。
原来，严靖竟与严坤是叔侄亲戚，为保严坤无恙严靖先是找莫玉伦通气，要他放严坤一马，却硬生生踢了铁板，恼羞成怒之下他便指使手下官员诬告莫玉伦贪污税银，上报朝廷。在冷离渊的操纵下莫玉伦与家眷尽被流放群荒山，严坤逃出生天，最终补了莫玉伦的缺，成了星洲知府，为害一方……
听着莫倾城含泪讲完一切，上官韬只能略带抚慰地开玩笑道:“没想到倾城竟还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此刻陪我一起在这种荒山中吃苦真是委屈了。”
“一点也不委屈……其实爹爹虽是知府，可除了俸禄从不沾染一丝铜臭，支持着那么大一个衙门，倾城从小过得和普通的百姓并无差别。”
“是吗？那你会觉得委屈吗？明明是知府千金却没有享受到应有的待遇。”
“不会啊，爹爹说过了，活得问心无愧，对得起黎民天下，纵是粗茶淡饭也甘之如饴。”
“是吗……”想起年幼时那锦衣玉食的生活，上官韬不禁有些唏嘘，那时的自己，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嗯……可是……爹爹死了……被那群坏人害死了……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就不会含冤流放至此，爹爹和娘亲亦不会……为了保护我而……”
“倾城……别哭……善恶到头终有报，总有一天，他们会付出代价的，相信我好吗？”
“嗯……韬哥哥说的倾城都相信……如果可以离开这里，倾城要为爹爹报仇，那时候，韬哥哥会帮助倾城吗？”莫倾城满怀希冀地望着上官韬。
“当然。”上官韬点头，倘若他有幸能恢复身份，他一定会为她铲除那一帮贪官污吏；即便不能，他也会用其他手段，杀掉这些败类。
“谢谢你……韬哥哥……除了爹爹和娘亲，你是第一个对倾城这么好的人……”
“我也要谢谢你……”除了他已经失去的家人，她是他唯一还可以感觉到温暖的对象。
“嗯?谢我什么？”莫倾城歪着头问道。
“嗯……感谢倾城愿意嫁给我这种一无所有的人?”上官韬开玩笑地捉弄着莫倾城。
“韬哥哥！”虽然莫倾城尚且年幼，可这些话从上官韬口中说出还是让她有些赧然，红着脸娇羞地嗔道。
“好了，不逗你了。你还小，不懂那些情爱之事，或许我们离开这里后，你会有心上人，而我亦会有自己所爱的人也说不准。”
“不会的，倾城不会后悔的，到时候韬哥哥也不许反悔！”莫倾城有些天真地幻想着未来。
“好……到时候倾城如果心意不变的话韬哥哥也不会反悔的。”上官韬只是笑着，小女孩的话或许真，或许假，可至少，此刻他的心不再那么冰冷。
“说定了哦……拉勾，不许骗人。”莫倾城伸出了小指，上官韬亦慢慢伸出小指，勾上了她细细小小小指头。
或许是上天安排好的缘分，如今他只求上天，不要扯断这条红线，让他们在共同度过这段艰难痛苦的岁月后，能够迎来一个自由幸福的未来。
走过艰难岁月，斑驳亦好，在凄冷的群荒山中他不再落泪。偶尔登高远眺，极目四野，还是锁定在那令人眷恋的方向，那儿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愁绪和无法斩断的相思。山水迢迢，无阻眷恋依依。
春风乍起，在潜移默化中吹绿了一树生气，不经意间，冬雪化尽，万紫千红化为翩跹的蝴蝶，悠然地从枝头飘落，丝毫无惧群荒之恶。落红胜雪，回忆如昨，那舞就季节之末的杨花飘渺着一场场的离愁惊梦。在这个滋长愁怜的季节里他无暇哀伤，只因身边多了她，因而再添一分生存的欲望。
夏雨骤至，悄无声息地打落点点枝蕾。夏风过处，吹散浓重的热浪，带来一丝清凉，更夹带着那令人惊惧心寒的嘶吼。夏花灿烂娇艳，终不敌凋零的宿命。但曾经的芳菲，依稀在暗香缭绕的枝头。他坚强着，拉着她一路飞奔，极力躲避着死亡的追随，哪怕生命凋零、枯萎，他也要用尽最后一分力，带她奔向希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