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龙门外。
曹嵩通体俱寒,身形摇摇欲坠。
天下士族,各家门下都养着商贾门客。
这些商贾通行各州,在关内关外往来,将大汉的蜀锦丝绸,盐,乃至铁料运输出关;从邦野换回战马,皮革,香料,青琅,胡姬……
曹家因权导利,自然也在此列。
因此,他怕自己猜错,才装作糊涂从执金吾袁滂口中印证。
果然,以天子和袁滂的态度来看,有人想要让大汉骠骑在并州喋血,令崛起的宗室再度沉沦,而且这些人还有可能涉及到通敌叛国。
不必多想,能在塞外找到鲜卑人的游牧地,除了商人别无他选。
“曹司农怕了?”
突兀,袁基从一侧冒了出来。
“曹家顶多买卖骏马。”
“今日某才明白为何陛下逢事先拔太尉,因为太尉都要被换,遑论州郡之官。”
“从去年到今年,不知袁家门生有多少在州郡之地被换,又有多少鸿都学子仕州典郡。”
“骠骑当初任司隶校尉,征十二从士,二十五假佐,只有卫觊,羊衜,裴茂以及幕府之士去了陈国入仕。”
“其他人呢?去了三辅,还是凉州。”
“或者说,荆州的刺史,南阳的太守,以及因一介小卒叛乱就被免去刺史,改迁汝南太守的徐璆,曹家不入袁家眼,太仆卿又何必来寻事。”
曹嵩宽袖中的拳头紧握,眼中迸敕着冷意。
“曹司农。”
“当真是牙尖嘴利啊。”
袁基登上自己的车舆,侧目淡笑道:“当初曹阿瞒还是我家小弟身后的僮仆,现在曹司农贵为九卿之一,确实不需要再憷袁氏了。”
“不送。”
曹嵩抬手作揖,腰杆却不曾卑屈。
他是中常侍曹腾的假子,在士卿中不被看得起的阉宦之后。
但他早年就被拜为司隶校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年远征失败有些谁参与,袁家在大汉盘根错节,自留地从来不止汝南,还有渤海,他惹不起,但也不会畏惧。
因为,袁氏就算这次能存续下来,必将元气大伤。
“阉宦之子。”
“当真不知所谓。”
车舆上,袁基冷笑着拉上帷幔。
这天下,想要刘牧的命的可不止何进,更不止满朝士卿。
衰落不能匡扶天子的大汉宗室,才是天下士族想要看到的宗室。
陈国兵强马壮也就罢了,刘牧还想要操弄互市,垄断大汉对外所有贸易,更是拉着一群贱商想要通海,真以为天下姓刘了吗?
如今,连曹家这样的货色,都敢给他甩脸色。
由此可见,刘牧从拜羽林监开始,短短两三年时间对士族的影响有多大。
洛阳调兵。
北军中候宗员亲率射声营发往并州。
同时,王卒尉再临河东守备营,当天段煨领军奔赴西河郡。
这一次,士族,商贾,宗室,乃至邦野都把并州视为战场,想要在这片黄土地上争出一个高下,谁能活着出来,将决定大汉未来的走向。
刘牧难以相信,因自己出现的历史偏移,竟然恐怖到如此地步。
匈奴分裂。
左部,休屠部立下新王。
平城关外,更是汇聚十余万鲜卑主力。
“确定了?”
“伏击者是匈奴人吗?”
上党郡长子县境内,刘牧烤着从溪流中打捞的青鱼。
“确定了。”
阎行啃着烤鱼,含糊道:“末将从雁门赶回,进入狼孟县就开始受到伏杀,一直到上党郡方才结束,一共有七股匈奴游骑!”
“骠骑。”
“确实是匈奴人的长相。”
周慎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神情极为凝重。
他参与过平凉州叛乱的战争,见证了南匈奴羌渠单于的朝拜。
没想到,匈奴竟然背弃互市之盟,遣派游骑深入并州境内截杀阎行。
可怕的是并州各郡竟然没有反应,是整个并州割裂大汉,还是州中有高层官吏坐视不理,一切都没有定论,他不敢贸然猜测。
“不用确定。”
“那人不是一般的匈奴人。”
阎行顿了顿,笃定道:“在凉州听过类似的口音,而且他还认识末将,应当是休屠部的匈奴贵族,但地位不会很高,不然领军不会那么少。”
“吃吧。”
“又何止是休屠。”
刘牧将烤鱼递给周慎,用典韦兜鍪打的水洗了洗手,波澜不惊道:“朝中,地方,还有匈奴,鲜卑,都有人想要我死在并州,应该从很早就开始谋划了!”
“嘶。”
周慎,阎行倒吸了口凉气。
刘牧是谁,宗王之子,大汉骠骑。
一战平凉州,为大汉重新竖起了对外的锋矛,朝内竟然有人敢谋害?
“你们啊。”
“目光太过狭隘了。”
刘牧扯着披风擦了擦手,淡笑道:“利益与权力面前,莫说是一个宗王之子,哪怕是天子都可以死的不明不白,所以我们这是落入别人的圈套了。”
“某不懂。”
阎行摇了摇头问道:“他们如何笃定骠骑来并州。”
“互市。”
刘牧沉声道:“互市之政是我与陛下勘定,萧关一战可以打的西土邦野臣服,让他们任由大汉设立互市贸易,但并州,幽州不行,鲜卑击败过大汉,没有一个强有力的人选,鲜卑岂能放下屠刀与弓弩和大汉在互市交易。”
“继续调兵?”
典韦嚼碎最后的鱼骨问道。
“不必了。”
刘牧起身俯瞰道:“龙骧,介士,射声,加上华雄的五千骑,段煨的军卒,还有并州的戍边军,足以打垮鲜卑的脊梁,让他们趴在关外求着展开互市。”
“诺。”
典韦,周慎,阎行应喝道。
“发兵。”
“开拔雁门。”
刘牧从高桥马鞍摘下兜鍪戴上。
跃上白曦,抽起马槊,驰骋大地直扑雁门郡。
为王之人,不与臣争功,所以从阳翟之战后,他多以兵权谋为侧重,平西寇之战,更是未曾下场厮杀。
这不代表他不擅长兵形势,不代表不能冲锋陷阵。
若他为陷阵将,依旧可称天下第一,连吕布都要稍逊风骚。
形势者,雷动风举,后发而先至,离合背向,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者。
既然有心人给并州布下口袋阵,引匈奴入境,又以平城关外十余万鲜卑迫使他入阵,那他就闯一闯,看看谁才能从这方绞杀场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