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悯臣的那一刻,陈密言的眼泪倏地出来了,仅仅两天,李悯臣就被他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白光一闪一合,陈密言按照指示,一个人进来,进来后锁门。
当陈密言出现在室内,李悯臣艰难的抬起头露出那张鼻青脸肿的脸,“你来啦!”
“你来找我啦!”他朝他笑了一下又无力的栽了下去。
陈密言的愤怒值到达了顶峰,他想怒吼,想咆哮,想把宋难撕碎。
他想大声吼叫着说,“你以为只有你会挫骨扬灰吗?等你死了,我把你和李辞患的骨灰都扬了,我让你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还有你以为你那一对儿女真能继承广域吗?我告诉你,做梦!李万壑又看错人了!”
“我和悯臣早就计划好,吞并广域,悯臣已经把绝大部分资产转移到我的名下了,我的!那是我的!和广域集团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可能在两个小孩成年后就将产业还给他们的,监狱里的李敏秀也休想!”
可这种情况,他只能举手投降,宋难满身血污,靠着集装箱站着,平举着手枪对准他,嘴里轻轻的吐出一个词,“跪下!”
李悯臣抬起头,艰难的说,“不要……跪!”
宋难将枪口重新对准李悯臣的脑门,李悯臣赶紧说,“跪吧跪吧!”
陈密言没有犹豫,“噗通”一声,膝盖撞在了地上。
跪得笔挺,昂首挺胸。
李悯臣有一种预感,在陈密言小时候,被父母责罚,命令跪下时,他应该也是这样的。
傲然睥睨着一切,我没错、我不怕、有种弄死我……
想到这儿,居然有点想笑,噗嗤了一声,这行为立马引得了宋难的警觉,枪口凑近了一寸,他不敢笑了。
陈密言一到,他的安全感就强了好多。神志也变清醒了,脑子不再混沌,可以开始思考问题。
尽管身上还绑着炸弹,宋难手里拿着手枪,可他就是有一种安全感,觉得陈密言一定能带他平安离开。
陈密言抬头死死的盯着他,强忍着眼里打转的泪水,急促的说,“宋难,有话好好说,不要激动……”
“闭嘴!”宋难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李悯臣目光灼灼,盯着他,朝他微微摇头示意,似在告诉他,“没有用的,沟通不了,我已经尝试过了,他什么也听不进去。”
宋难警惕的望着四周,手枪对准李悯臣的脑门,将一盒药剂踢给他。
意思不言而喻。
陈密言有些犹豫,抬眼极速的扫过宋难后方隐蔽角落的通风口,又迅速的垂下眸。
等待……
“快点!”宋难又一声大喝。
陈密言弯腰默默的拾起地上的药盒和针剂,他想尽量拖延时间,可发了疯的宋难一见他动作慢吞吞就急躁。
自言自语,“慢死了慢死了!”烦躁的来回拨动枪栓。
没有办法。
一支,两支,三支……
宋难太谨慎了,一直说不够,直到三支麻醉剂全部注射入身体,药效开始发作陈密言无力的跌了下去。
跌坐在地,如一摊烂泥,傲气荡然无存。
“不要伤害他,我求求你……”
李悯臣泪流满面,够了,我就是个傻子,一直质疑你的爱。
此刻,他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他知道,按照计划,北冥应该已经趁机按李悯臣的指示和提前准备好的台词狠狠的批斗过陈密言了。
他要让他有愧疚感,愧对于他。
他就把江散拉到家里来,故意乱点鸳鸯谱,像当年黎苏一样。
扰乱他的心,给他压力,让他紧张,甚至自我怀疑。
他还把这些年陈密言做的不好的地方一件件都记在小本本上。
尽管里面很多都是李悯臣自己故意作,故意挑事,故意气他。
而陈密言,总会以最大程度的耐心包容他。
他想对他说,和他解释。
你并没有对我不好,我生病是故意瞒着你的,好几次都差点露馅,吓得要死。
你不要自责,那是我要纠你的错,当然也是因为怕你知道我身体不好后就不准我这么累了。
但是不行,我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人,我说过的,一定要把广域集团握在自己手里。
「广域集团」是我的,我不给,谁也不准抢。
不喊你老公也是当时事业刚起步,注重面子,怕被同行笑话。
不带你回家也是,太忙了,尤其是年关的时候,各种年会什么的,完全抽不开,我们俩必须有一个呆在家处理集团事务。
可是我却很坏,明明有正当理由,非要自作聪明阴阳怪气,觉得这样你就会更爱我一点。
我们明明是最相爱的人,我却一直在算计你……
“砰!”的一声巨响,似乎在告诉他们,我手里的,可是真家伙。
李悯臣陡然清醒,吓得肩膀一抖,抬起头,空中的尘埃飘飞。
宋难开始笑眯眯的说话,语气轻慢,好像极其放松。
“旁边的工厂都放假了吧!”他收了枪,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硝烟,“真好!”
“也算是我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好事了,流水线上的工人太辛苦了,我就干过流水线,一天做十六个小时,手都磨破了……”
他疯疯癫癫的,言行无状、絮絮叨叨。
陈密言两人听的莫名其妙。
但也有些庆幸,想鼓励他继续说,陈密言偷偷盯着后方宋难视野盲区的地方,通风口的网隔开始松动。
警方已经在上面了。
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我们三个今天必须有一个死在这里。”
猝不及防的,他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两人心里一陡。
他说话的语气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空气清新的森林里漫步。
可他现在满身是伤,右手握着枪直对准前方,左手上是一个红色的按钮。
这样才显得更加诡异。
“好了,不玩了!”他突然举起手,手指勾着枪,像在向人展示他的枪,又像是在诈降。
因为他弯下腰把枪放在了地上。
然后他举起双手,作投降姿势,用脚轻轻一踢,像刚才传药的姿势一样。
手枪就这样“咻”的一下精准的滑动到了陈密言的正前方。
陈密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看到枪的那一刻,他几乎立马就想捡过枪朝宋难脑袋来一发。
他玩打枪的游戏,百发百中。
而且由于自己母亲的工作,他对这个东西,可以说是十分了解。
他确信自己能一枪要他的命。
但是宋难手里有炸弹按钮,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强忍着冲动。
这时只听宋难严厉的说,“把枪捡起来!”
陈密言有些犹豫,但还是缓慢的伸出了手,冰凉而沉甸甸的触感触及他的手心,他感到一阵心悸。
“言特助枪法应该很准,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宋难慢悠悠的说,陈密言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他,目光如炬。
身体也开始借力,强迫自己站起来,他慢慢的用手一点点撑着旁边的架子。
好不容易站了起来,他全身发麻,没有一点力气。
但宋难很贴心,枪的保险都替他拉开了。
宋难轻声说,“我们三个中,你选一个人开枪打死!”
他说话的方式像轻轻吐出一粒枣核,轻飘飘的决定了一个人的生死。
两人浑身一抖。
真是失望,宋难太笨了,游戏都不会玩。
李悯臣想,如果是自己,他应该会这样说,“你和李悯臣,你们俩只能活一个!”
“要么,你开枪自杀,要么……”他看向宋难手里的按钮。
他笑了笑,那样,还能验证一下陈密言所说的爱,到底有多深。
他会为了他把枪口对准自己吗?
这样想着,陈密言似乎也意识到了宋难的话中的可笑,他听到陈密言笑了一下。
虽然不明白。
但为什么要去理解一个疯子做的决定呢?
他颤抖的举起枪,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把枪口对准了宋难。
“不要想着先让我受伤失去反抗能力。”他阴险一笑,向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按钮,“如果你一枪杀不死我。”
李悯臣开始害怕,害怕他来真的,他大吼,“不要,不要陈密言,不要杀他!”
你不能杀人!
你不能坐牢!
你不能做傻事!
此刻,宋难就算用炸弹按钮逼迫他也不能使他保持安静了,他疯狂的摇动凳子,大喊大叫。
陈密言死死的将枪对准宋难,两人对峙了一会儿,他注意到后方警察沿着绳索偷偷降下来了。
他微微一瞥,立即收回视线。
陈密言迟迟不开枪,宋难也急躁起来,开始报数,“5、4、3……”
同时,李悯臣猛然想起,枪!
不对,他看到过。
宋难有两把枪。
宋难身上还有一把枪。
他大喊!
这时,宋难说,“2、1……”
宋难流下一滴泪,又过了几秒,枪声响起。
警方匆忙的扑了上来,李悯臣也尽全力带着凳子腾的站起往宋难的方向猛扑,想阻止他。
仓库的门大开,白光刺了进来,天地白茫茫的一片,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大群特警冲了进来,李悯臣迷迷糊糊的看到,警察中,混杂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他跑的比任何人都快。
陈密言扭动着麻醉的身子往自己这边挪,排暴组已经将自己围了起来,他看不清楚宋难的状况。
但他看到了江散。
江散急遽的奔跑,像一阵风。
但奇怪的,他没有奔向陈密言,也没有奔向李悯臣。
他毫不犹豫的冲向了宋难的方向。
李悯臣这才恍惚的想起。
他是一个医生。
警笛、消防笛和救护车的声音传了进来,如雷贯耳,此起彼伏。
在尘埃弥漫和喧嚣四起的混乱场合中,他看到陈密言过来了,危险已经解除。
或者本来就没有危险,胸口的炸弹也是假的,炸药尽管是真的,但被改造过,根本不会爆炸。
宋难原来从没想要过自己的命。
这是最绝望、最难以令人接受的。
当时宋难像变戏法一样掏出枪,猛的将枪举起,对准陈密言,李悯臣慌了,条件反射般冲了出去,挡在枪口前。
即使被五花大绑,即使注射了针剂,也束缚不住他了。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看到李悯臣的反应,陈密言也做出了同样的反应,冲了上来,一把扑倒他。
在最危急的时刻,他们做出的反应,连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我违背了自己的本能,忤逆了自己的天性,甚至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去爱你!
我爱你,还需要怎么证明?!
几秒后,枪声响起。
过了许久,两人才惊慌的发觉,宋难虚晃了一枪,他最后将枪口,对准的是自己。
他有点悲哀,但悲哀即刻便被陈密言的安抚声拂去。
陈密言抱着他,他听到他说,“没事了没事了,悯臣,安全了!”
此刻,获得了安全感的李悯臣又开始像一个小孩子,“你来找我啦!”他摸摸他的脸,“你发现我失踪啦!”
“我还以为你不会发现,还以为我会死在这里呢!”
陈密言哭了,吻了吻他的额头,“嗯,我来找你了,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死!你会长命百岁!”
他失而复得了自己的至宝,紧紧的抱着他。重复的说,重复的安慰他。
“不会的,不会的,你不会有事……”
“悯臣,我来找你啦,我要跟你过一辈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