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酒楼号称人间第一仙境,这里有冠盖京城的三大名酒,有闻名遐迩的三千座别院,有数之不尽的美味佳肴,若有需要,甚至能送来漠北帝国的极品佳人作陪。
许知易财大气粗包下其中一座别院,满桌珍馐,三壶酒酿,分别是:魂牵泪、逍遥醉、仙人寐。
一路追踪过来的张清元和曹晟,借着偶遇的由头,跑来凑个热闹。
对此,许知易既不阻止也不欢迎。
曹晟不必多说,敌对一方的人,和他结仇的原因,其实和坑不坑他没关系,主要是女帝和垄断党派的理念不同。
若是可以,许知易也不愿意四处结仇,搞得举世皆敌,但他身处帝位,被很多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没办法转圜。
张清元立场不明,有嫌疑。
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肯老老实实地,哪怕阵营对立,许知易也懒得搭理,如果敢露出獠牙,甭管你是谁,趁早一棒子抡死才是硬道理。
趴在如湖泊栏杆旁的许知易,提着一壶酒,借着微醺酒劲,心境无比平静,在脑海里整理着思绪,明确目标。
“这俩人多半是唱黑白脸戏码,想搞点事情出来!真要留他们在这里煞风景?”苏沛贤传音给许知易,侧眸打量着那二人。
许知易喝了口酒,淡然回复:
“无所谓。”
“修行世界,比的是谁拳头大,与其费尽心思,将时间浪费在阴谋算计方面,不如想想如何提升修为,当实力足够强大,任何魑魅魍魉,在我眼中,不过一群跳梁小丑。”
这是真心话。
许知易并非傻子,很多事情,他心里清楚,只是嘴上不提。
玩弄手段,终究是小道,倘若这世界没有修行,他肯定会苦心钻研三十六计。
“好吧,你心里有谱就行。”苏沛贤见到曹晟就心烦,揉揉苏锦绣小脑袋瓜子,说道:“小妹,走,皇兄带你去湖里抓鱼,不和这俩人玩。”
焦尾琴声悠扬响起。
曹晟一改玩世不恭态度,神情肃然,盘膝坐在凉亭软塌上,端正身形,叩动琴弦。
“呦呵,有两把刷子嘛,还以为曹大少爷只会在女人肚皮上下功夫呢。”许知易回眸,有些惊讶。
曹晟不语。
倒是张清元替他解释一句:“这你就错了,身为世家子弟,曹晟又是礼部尚书唯一嫡子,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骑射琴艺至少得占几样,不然如何能在帝京立足。”
“譬如陛下,想成为大乾历史上开天辟地第一位女帝,光有高绝的修为和逆天的天赋,远远不足以服众,所以陛下在登基前,远征漠北、改革军队、修订律法、肃清国内乱象等各种举措,才勉强让大乾百姓接纳承认这位女帝陛下。”
张清元端起仙人寐的酒壶,正想给自己斟上一杯,却被趴在旁边的三脚蟾蜍打断,舌头吐出,卷住仙人寐酒壶把子,将其拉了过去,“你不配喝这酒,旁边那壶魂牵泪,配你绰绰有余。”
呃...
张清元哑然,也不在意,提起魂牵泪斟一杯,一口顺入喉,这才继续说道:
“再比如,‘至今未立的帝君’,但要是未来真有一位帝君人选,成为陛下夫君,那么这个人,也要做出一番功绩,不说比肩陛下,起码不能太过逊色。”
说到‘至今未立的帝君’,张清元不知是有意无意,口吻略微加重。
闻听此言。
许知易眉头微蹙,指腹摩挲着酒杯,状若随意道:“假如陛下已立帝君呢。”
张清元哈哈一笑,道:
“假如真有了,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陛下嫌弃这位帝君,觉得他德不配位,根本拿不出手,昭告天下的话,也是徒增笑料,不如雪藏,能够堵住太上皇的嘴巴就行。”
此言一出。
卷起裤腿在湖里捉鱼的苏沛贤和苏锦绣同时一惊,兄妹俩对视一眼,悄悄回头看向苏木。
大陆果断将脑袋缩进龟壳,装聋作哑,不敢吭声。
许墨瞳赶忙起身,显得慌张:“我我,我去帮十二公主捉鱼。”
唯有那只三脚蟾蜍人立而起,作出捧腹大笑姿态,呱呱呱大笑道:
“没错,没错!”
“是这个道理!你这人长得其貌不扬,满身刺青,活像个被流放几百次的罪犯,没想到还有点见识。”
张清元脸色微黑。
这只该死的蛤蟆!嘴巴里掺了剧毒。
许知易眸光微闪,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暴露帝君身份,其实是为保护,防止朝堂中的一些乱臣贼子图谋不轨,还有漠北帝君那边的奸人陷害。”
三脚蟾蜍轻蔑道:
“这么维护那个莫须有的帝君,难不成你还想当陛下的夫君不成,别再自我安慰啦,本尊追随十二公主多年,知道一些皇宫内部,陛下从小就有很严重的厌男症,本尊早怀疑陛下是个磨镜了,呱呱呱...”
“小蛤!”苏锦绣吓得小脸苍白,急忙呵斥:“你再敢乱说话,我下次不带你出来玩了!”
三脚蟾蜍无奈闭上嘴巴,翻起肚皮躺着,幽幽道:“有口不能言,真是一种酷刑。”
张清元深深地看一眼三脚蟾蜍。
原来是友军啊,这波助攻堪称无敌!
“哦?”苏木低头喝酒,面色晦暗不清,轻声道:“你很了解当朝陛下吗,这么笃定她对帝君的看法。”
张清元淡然道:
“无需了解,大乾女帝文武双全,在修行路上更是达到难以企及的高度,陛下这种雄才伟略的霸主,喜欢的男人,肯定是要比她更强,在很多方面,能够令她心悦诚服的存在。”
“但是,纵观陛下一生经历,世上有哪个男子,能够征服她的芳心?论文韬,她当过副宰相,还亲手革除宰相制度,重新编篡整部国纲律法,论武略,她一出世,直接使得漠北强而大乾弱的局面逆转,无限拉平双方的军事水准。”
“论修为,年仅二十一岁,在登仙路上走出很远一段距离,甚至让寿达三百载的漠北女帝感到威胁。”
说到这里,张清元微微一顿,笑着看向苏木,问道:
“你说,世上有何等奇男子,才能够超越陛下,以至于令陛下崇拜仰望呢。”
苏木轻轻抿唇,余光瞥视许知易,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捏紧。
这一刻她生出杀心,恨不得当场拍死这个家伙。
她知道,许知易是个自我认知非常清醒的人,他从不认为女帝愿意立他为帝君,是因为自己的魅力有多大,而是随机选个挡箭牌,不让太上皇继续催婚。
可许知易从未想过,陛下是不是很讨厌,甚至嫌弃自己,如果真让许知易产生这种观念,原本就在想办法摘掉帝位的他,肯定更加坚定这种想法。
苏木有些心烦意乱,心里生出急迫的情绪,口吻却非常清冷:
“你不了解陛下,但我了解。”
“据我所知,陛下从不慕强,她一直都是很普通的女子,只是在某些方面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天赋,她是幸运的,却也是普通的。”
“和普通女子一样,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也喜欢玩闹,她从小的梦想,不是当什么女帝,成为万人之的皇帝,她想游历江湖,逍遥自在,无拘无束,只是她没得选择,大乾国弱,皇室内部青黄不接,无人堪当帝位,她才选择披上黄袍。”
“你所说的,仅仅是你的主观臆想!!”
苏牧婉一口气说了很多,当她停下来时,却发现现场死寂无声,变得针落可闻。
她忽然蒙了。
好像...说的太过了。
“陛下亲口和你说的?”张清元瞬间谨慎起来,小心翼翼问道。
能如此了解陛下的,全天下唯有她的至亲至信,不过以女帝的心性,怕是太上皇都没如此了解女帝。
这位苏木究竟何许人也。
苏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立刻改口:“不是。”
张清元继续试探:“你和陛下关系很好?”
“没有。”苏木冷着脸庞,言简意赅回答。
张清元这才长松一口气,轻蔑翻起白眼:“既然如此,那你同样也是臆想,大哥不说二哥,另外,你的主观推测太过理想化,而我的推测更符合现实,更符合陛下人设。”
许知易陷入沉思,回想起那枚镶嵌南海鲛珠的蟠龙玉佩,再根据苏木的性格,他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反而有时候很古板,一口吐沫一个钉,说啥就是啥。
譬如当场游历江湖时,被数十位化虹撵狗似的追杀,有次被堵在一座深山里,苏木当时才烽火境修为,却主动站出来说,他有办法引来追杀者,然后还真就引来了。
既然他敢笃定陛下是这种性格的人,那么肯定有所根据。
苏木也想到这一点,难得有些慌乱,故作淡然的解释道:
“但我和剪清秋关系不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怎么,不行吗。”
张清元陷入沉默。
剪清秋,陛下身边的唯一近卫?
“兄台,敢问高姓大名?”张清元拱手问道。
“苏木,但非皇室子弟,只是从小在帝京长大,和剪清秋自幼结识。”苏木说道。
张清元眸光微凝,食指敲击桌面:
“是吗...”
说着,张清元回眸看一眼曹晟。
曹晟轻轻摇头,示意他从未听说过苏木这一号人。
张清元蹙眉,无奈只好放弃,改换另一个方向,让许知易对皇室产生难以调和的负面印象,从而想办法策反。
他之所以想要策反,是因为许知易出身寒微,从未接受过正统皇室的思想教育,说白了,就是空负一身武力的莽夫而已,况且他还是个嫉恶如仇的侠义性子,策反难度不大。
张清元整理好思绪,笑着道:
“那就假设陛下是个普通女子的性格,只是某些方面天赋奇高,但许兄有没有想过,其实皇室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光鲜亮丽。”
“与其做皇室驸马,无缘盛世机缘,等同给自己设限,不如挣脱束缚,还能获得盛世机缘的垂青。”
“重新成为举世瞩目的人屠,能够与陛下比肩的绝代天骄!”
许知易放下酒杯,眼里意味不明,“不妨先说说,什么叫皇室没有我想象中的光鲜亮丽。”
上钩了!
嫉恶如仇是一个优点,同时也是缺点!这就是新的突破口。
张清元淡然道:
“许兄应当听说过,陛下登基三年以来,对贪赃枉法、官员腐败的问题,看的极其重,组建「御廷卫」的初衷,就是为监察百官,肃清朝政。”
许知易颔首:“自然知道,这是好事,利国利民。”
张清元微微一笑:
“但你或许不知道,「御廷卫」只负责监察百官和富豪、百姓,唯独无权监察皇室嫡系,整座大乾王朝,论贪污腐败最狠的,唯有皇室!”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为何五姓八宗有着优渥的生存土壤,甚至被封为王,享有自主制定律法权,和封地统治权,他们干嘛要冒着巨大风险谋反呢,朝堂中那些垄断党派,本该和皇室一条心,为何分裂出去,想要垄断登仙境,归自己所有呢,合作共赢不好吗。”
两个问题抛出。
许知易瞬间沉默。
这个问题,他以前想过,但没深究下去。
张清元见状,心里甚是满意,已经成功一半了,便继续说道:
“原因只有一个!皇室嫡系吃的太多!”
“朝廷每年将财政支出的五分之一拨给五姓八宗,但其中八成,在通过皇室嫡系把控的部门时,都会被收割进自己的腰包,导致五姓八宗光有自主权,境内穷困潦倒,每年缴税的钱,回笼的却寥寥无几。”
“许兄曾深入青州,在楚家管辖的城池里,见到许多惨状,当时的你,为何不想一想,那些楚家核心弟子,是怎么被逼成这样,宁愿吃人肉,喝人血?”
“是因为在太上皇执政时期,他们的生活极其艰难,一边要维持境内百姓的正常生活,一边要接受皇室嫡系的层层剥削,还要完成太上皇当时给出的指标,每年需要培养多少臻象境、多少化虹境,从那时候起,楚家高层不得不走上歧途,利用邪法,迅速培养高手,籍此完成指标。”
张清元笑容收敛,眸光平静,道:
“现在,你懂了吗?”
“朝堂中的垄断党派,和五姓八宗境况基本一致,尽管他们掌握登仙境,但照样要承受皇室嫡系的剥削!由此,双方一拍即合,合作达成。”
说罢,张清元手指向苏沛贤,道:“不信你问问这位六王爷,他被陛下查抄家产前,有多么富有!”
“像六王爷这么富有,他还是皇室里的一股清流。”
正在捉鱼的苏沛贤懵逼当场。
草!
躺着也中枪?
“不信你再看,三脚蟾蜍,仙兽瑞种!此物价值甚至不能用金钱来衡量,而这,只是凤梧公主豢养的一只观赏玩物,随时都能扔掉的那种!”
苏锦绣吓得小身板一僵。
三脚蟾蜍更是破口大骂:“小逼崽子,你不想活了吧,说归说,提本尊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