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师弟呢??”
次日午休过后,高锦娘四处打转儿,遍寻不着独孤远峰的身影,便急忙跑去修竹夫人的面前,询问说道。
“唉!就在刚才,峰儿的家中,送来了一封急书,说是他的父亲腊月里得了重病,眼见着,就要不久于人世了,让他回去,见上最后一面。”
修竹夫人叹息说道:“他读了书信之后,禀明了你爹,不及和你道别,便急匆匆地走了。他的父亲,当年对你爹有过恩惠,若非你爹的身子近日也不太好,应该也会陪着他,一起回去的。”
“哦......,那他......几时回来呢??”
高锦娘怔怔然说道。
“下葬、守孝半年、处理杂务,怎么着,也得等到......九月份儿之后吧!”
修竹夫人沉吟说道:“光是这来回的路程,就是不短的时间了。”
“啊??这么久?!”
高锦娘怅然若失道。
“怎么——锦儿,你舍不得了?”
修竹夫人促狭一笑道。
“哎呀,娘~,我哪儿有!”
高锦娘面色微红地,连忙掩饰说道:“就是,就是天天习惯了他在眼前打转儿,忽然之间,觉得......觉得清净极了!他不回来才好呢!”
“好吧,看你嘴硬到几时!”
修竹夫人微微地乜斜了她一眼,转身走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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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七月底。
“锦儿,这支银钗,是你爹下山之时为你买回来的,喜欢吗?”
修竹夫人走进书房,递给高锦娘一支银钗道。
“喜欢,多谢爹娘。”
高锦娘接过银钗,瞧了几眼,心不在焉地插到了发髻之上道:“娘,我爹这次下山,有没有收到......书信哪?”
“收到了,是你师弟写的,说是下个月初就回来。”
修竹夫人了然一笑道:“这一回,你高兴了吧?!”
“嘁,明明是爹娘高兴才对,我烦都烦死了!!”
高锦娘带着满脸掩饰不住的笑意,口是心非道。
“嗯,我看哪,这一辈子,你都有得烦了!”
修竹夫人白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着,脚步轻快地走开了。
“师姐,师姐!!”
修竹夫人走后,高锦娘竭力稳住心神,继续读书,奈何今日的文字,个个儿都象长了腿脚儿似的,四处乱跑、乱跳,搅合得她心中一阵恍惚,猛听独孤远峰站在窗外,如此含笑呼唤她道。
“欸,师弟!”
高锦娘心头一喜,起身凝神一看:却只见那满树盛开的石榴花,哪儿有什么独孤远峰的身影?
“唉!”
高锦娘大失所望地坐了回去,眼前不断闪现出,独孤远峰雪白如玉的肌肤,便伸手拔下了银钗,运用内力,用匕首在那钗首之上,刻出了小小的“锦玉”二字,举到面前,端详了半天之后,这才又含笑戴回了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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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的八月初,下午时分。
近日天天精心装扮,银钗、紫衣的高锦娘,依旧站在石榴树下,若有所思地凝望着满树火红的花朵,良久、良久,一动不动。山上的气温,远比山下为低,以至于这株石榴树的花期,相较山下的,要晚了许多,直到此时,仍然还未落花结果。
“师父、师娘,我回来了!!”
忽然,伴随着一阵急促的开门声、马蹄声、脚步声响,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如此清亮地呼喊说道。
“师弟!”
高锦娘如中雷击,心中又喜又怨道:“好啊,半年多未见,你一回来,就知道找我爹娘,却把我当作是透明人,不存在吗?!”可还是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对着他,嫣然一笑道:“师弟,你回来啦?我爹、娘正在厅堂饮茶,你快进去吧!”
“怎么还不快去?”
但见独孤远峰象傻了一般地,看向自己这边,不言、不语,高锦娘不由得面如火烧道:“你,你傻看什么呢?!”
“哦,没、没什么。”
谁知独孤远峰只是继续抬头,望向了满树的石榴花儿道:“师娘所种的这株石榴花,真是......越来越美了,我一路所见,皆不如它。依我看来呀,这世上的花朵,最美、最香艳者,非它莫属了。”
“哼!好哇,你这么喜欢它,那就呆在这里,看个够好了!!”
高锦娘心头一堵,但觉自己的精心装扮,等同于傻子无异,便猛的面色一沉,走过去夺下马缰,气呼呼地扔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走向后院儿,拴住了马匹,用泉水几把洗掉了铅华,对着水面,恨恨说道:“臭师弟、坏师弟,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然而不过片刻,高锦娘便又匆匆忙忙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重新梳妆精致了,来到厅堂的门外,紧贴在门上,偷听起了内中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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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儿,你来!”
当天夜里,高锦娘瞧见独孤远峰去了后院儿喂马,便有意站在石榴树下,等他归来单独叙话,便听修竹夫人站在厅堂的门口儿,招手呼唤她道。
“不,娘,还是这里凉快,你有事就出来说吧!”
高锦娘依依不舍地看着后院儿说道。
“凉快?!”
修竹夫人莞尔一笑,走近她道:“如今都快到中秋节了,山上风寒,夜凉似水,你有那么热吗?!”说着,伸手一指后院儿道:“也不知道,你是心热,还是眼热呀?”
“娘~!”
高锦娘撒娇不依道。
“好了,我和你爹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想要问问你。”
修竹夫人微微一笑,题归正转道:“锦儿,如若你的未来夫婿,比你小上一岁,你可愿意呀?”
高锦娘只用了一只耳朵听她说话,另一只耳朵,始终侧耳聆听着后院儿的声响,此时听见独孤远峰悄悄靠近,但又戛然而止的脚步声,便忽起促狭之心,有意报复下午的“石榴”之仇道:“锦儿不愿!女儿嫁的是夫婿,又不是弟弟,别说小上一岁,就是半个月、一天都不可以!”
果不其然,独孤远峰的气息,立时粗浊、急促了许多,显见是情绪上有了很大的起伏。高锦娘的心中暗自得意着,便又刻意地说了许多令他心痛的话语,直到听见他扭头儿就跑,这才扬声说道:“好吧!如果他说愿意,那......那我也愿意!嘻嘻嘻!”
“你呀!”
修竹夫人又爱又恨地,轻轻点了一下儿她的额头道:“煮熟的鸭子,煮不烂的嘴!为了把峰儿永远留在山上,你连掌门之位都拱手相让了,还敢这么拿腔拿调的!既然他都听见了,那明天的事情啊,也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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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弟子一直敬佩、尊重师姐,但愿一生一世,都能作为师弟,守护在她的身边。此为同门之谊,绝非男女之情。还请师父、师娘,为师姐另择佳婿,早日成婚,宜家宜室、瓜瓞绵绵,莫要耽误了她的华年。”
次日一早,高锦娘格外修饰了一番,走到石榴树下时,因想起独孤远峰最爱此花,便足尖儿一点,纵身跃起,摘了一朵最红、最艳的,戴在了自己的鬓角儿,又掏出小镜子照了又照,觉得完美无瑕了,这才脚步轻盈地来到了厅堂的门外,才要推门而入,便听独孤远峰如此斩钉截铁地,答复高胜道。
“什么?!师弟他、他并不喜欢我!”
高锦娘的心口儿如受重击,疼得几乎站立不稳,脑中一片混乱道:“那.....那他以往的殷勤,又算是什么?大约是我,自作多情了......高锦娘啊高锦娘,你好生可笑啊!”
“除非师姐亲口告诉我情愿,否则,我宁死不从!”
当高锦娘接着听到独孤远峰这般推诿的言辞,立时恼羞成恨,暗自咬牙切齿道:“好啊,独孤远峰!昨夜,你明明听见我说愿意了,此时却还要如此的羞辱于我,难不成我高锦娘,除了你之外,就嫁不出去了吗?!”
“砰!”
于是,高锦娘怒气冲冲地推门而入,厉声言道:“好!独孤远峰,我现在就亲口告诉你,我不情愿!——你可称心如意了?!”随即,便转过身去,羞愤交加、泪流满面地飞快跑开了,只在庭院当中,留下了一地揉碎了的石榴花瓣儿,鲜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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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修竹夫人的病榻之前。
“锦儿,你和峰儿的婚事,也许,你再主动一些......”
卧床不起的修竹夫人,气喘吁吁道。
“人家已经摆明了不要我,我还能怎么主动?!主动让他,再羞辱我一次吗?!”
高锦娘又羞又气地暗自思忖着,赌气说道:“娘,你不要再提此事了!我这一辈子,嫁猫、嫁狗,都不要嫁他!我早就说过,我在山下有心上人了——你不信,我这就下山,带他回来,拜堂、成亲!”如此言毕,气头儿之上,当真便要冲下山去,随便抓一个男人回来,好在独孤远峰的面前,赢得几分尊严。
“不许胡闹,跪下!”
修竹夫人喘息挣扎着,喝令她跪在床前,又命独孤远峰入内,逼迫高锦娘说道:“锦儿,我要你当着峰儿的面答应我,这一辈子,你除非不嫁,否则,就只能嫁给峰儿!”
“娘!!”
高锦娘明白修竹夫人的一片苦心,只得顺势含泪应道:“是,女儿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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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我高锦娘从来都是言出必行,决不会食言而肥,违背我娘的遗愿。”
又一年后,当二人守孝期满,独孤远峰主动提起婚事一节时,高锦娘想起修竹夫人的苦心孤诣,便有意给他一个台阶儿,拔剑而起道:“这样吧,独孤掌门,咱们习武之人,理当以武论道、用剑说话——来,只要你赢了我,我便遵从我娘的吩咐,委曲求全,下嫁与你。但你若输了,至少在一年之内,都不得再提此事!”
高锦娘本来想着,如若二人之间,确有误会的成分,那么,只要独孤远峰心中还有她的存在,就该明白此意,顺水推舟地赢了自己,此事也就皆大欢喜了。
“独孤掌门,你这出儿戏唱得,何其浮夸!”
孰料独孤远峰却是毫不领情地再次佯败,逼得她只得恨恨地收回了剑锋道:“你且莫要得意得太过,明年今日,咱们再来!”随即,便转身去了后院儿。
此后,二人年年比试,年年结果相同,高锦娘的心中气恼万分,却又无可奈何。后来,二人各自收了弟子,在独孤远峰的坚持之下,又改作了由弟子们代为年年比试,但高锦娘始终未能得愿,心中的怨恨,越发地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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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十八年的正月二十八日,深夜。
“呵呵呵,师弟,你酒量太差了!呵呵呵呵呵!”
下山找寻弟子未果的高锦娘,郁闷非常地回到了逍遥居,在独孤远峰的陪伴下,一起痛饮消愁,独孤远峰很快便不胜酒力,胡言乱语地左右摇晃了起来,同样喝多了的高锦娘,面色绯红地指着他,笑不可仰道:“你看看你,都快坐不住了!来,我送你回房吧!”
“有劳师姐了!”
在高锦娘的搀扶之下,独孤远峰一进卧室,便一头扑倒在了床上道:“师姐,你也回房休息吧!你的房间,我每天都打扫的......呼、呼、呼!”话未说完,已是沉沉睡去。
“你呀!这些年来,总是待我如此地体贴入微、事事周到,可就是不肯拿出真本事来打赢我。”
高锦娘看着他酡红的脸庞,心中百味杂陈,千结百绕道:“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呢?唉!”随后,为他脱靴、盖被,倒了一壶热茶,放在桌子上的暖套子里温着,又吹熄了油灯,转身便欲离去。
“师姐,你、你不要走!”
谁知,原本在睡梦当中的独孤远峰,竟然翻身坐起,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情意绵绵、口齿不清道:“师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嫁给山下的那个小子,喜欢你的人明明是我,娶你的人,为什么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