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还没出来吗??”
朱威一把拉住了刚刚送饭返回的店小二,悄声询问他道。
“是。”
那店小二紧低着头,强忍笑意道:“反正啊,小人是没见着。”
“哦......去吧,半个时辰之后,再去收拾碗筷——诶,千万要记得,提前敲门!”
朱奔含笑打发走了他,连连嗟叹道:“啧、啧、啧,这都两天了,公子他怎么这么能耐呢?!也不怕,累坏了身子!”
“这身子再累呀,心里乐呵儿呗!”
朱威也是笑容可掬道:“反正顾大爷交代了,只要不超过三天,咱们俩,谁都不许敲门催促。咱们,也跟着歇歇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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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姑娘,那边儿的情形,应该......会是......大致如此了。”
朱振宇吞吞吐吐地假设完毕道。
“你!!!”
“啪!”
阿梨重重地甩了他一记耳光,只气得怒目圆睁,声音颤抖道:“朱公子,你怎能如此地下作、无耻,毁我清誉,污我名节!”说着,又情不自禁地挥手欲打。
“哎!——阿梨姑娘,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呀!可、可不这样儿,又怎能拖延三日之久呢?!咱们大丈夫做事......哦,不,是英雄儿女做事,何必拘泥于小节?等到三日之后,那‘黎兆和’等人按计划撤走了,顾大伯就多半会以为,咱们俩呀,只是跑到前面去了!”
朱振宇手抚着脸颊,赔笑致歉道:“你若是还没消气的话,那......那就再打两下儿吧!来,打吧!”话虽如此,可身体,却是与之相反地,往后缩了又缩。
“哼,就凭你,也配当大丈夫和英雄儿女?!”
阿梨忍不住扭过头去,努力掩饰着脸上的笑意,冷哼不屑道。随后,顿了一顿,才颔首赞同道:“嗯,不错,我师父和双刀婆婆,虽然应该已经离开了洛阳,但那卫国公,为了内宅的安全起见,定会严密封锁消息,不欲外界得知此事。顾大爷自然不会想到,我和你,居然会中途转向东南方向而去。”
“是,他们只会沿着原定路线,先莫州、后邢州地,一直往洛阳那边追赶咱们。”
朱振宇讨好地一笑说道:“等到他们察觉不对之际,咱们俩都已经过了沧州,进入平原以东,无迹可寻了!”
——注一:邢州,即现如今的河北省邢台市。
——注二:平原,是指平原郡,即现如今的山东省德州市陵城区。
“哼,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阿梨又是冷冷一哼道:“那朱威和朱奔的死活,你就不顾了吗?!你、我无故消失,他们二人,又该如何交代?这,就是你的待人之道和英雄之道吗?无情,未必是真英雄啊,朱公子!”
“说来凑巧的是,就在咱们临行之前,也就是荣华他们成亲的那一天,我无意当中,刚好为朱威定下了一门婚事。对方乃是朱文的岳母,礼总管的亲家,哦,也就是九台县丞乳娘,嫡亲的侄女儿(丝瓜花)。”
朱振宇微微一笑道:“那朱威家境贫寒,年近三十,一直无力娶亲。女方大约是取中了他的朴实,痛痛快快儿地,就答应了此事——所以,顾大伯最多也只能罚他一顿好打罢了,总不能刚一订亲,就让人家颜面无存吧?”
“噢~,那朱奔自然也就跟着沾光,挨打了事了。”
阿梨点头叹息道:“朱公子,你好算计呀——难得你这么‘偏爱’本家儿,回回‘关照’他们俩。”
“呵呵,连累他们俩,屡次为我受罚,当然是我的过错。不过,应有的补偿,他们早已受之充足。并且,他们原本也不姓朱。”
朱振宇苦涩一笑道:“只因我十一岁那年,家中突遭变故,心神涣散,一连数月都缄默不语,府内所有人都束手无策,谁知,却偶然间遇见了他们二人雨天滑倒,摔得鼻青脸肿,忍不住哈哈一笑后,这才重新开口说话。我祖母大人便破例,将他们擢升为亲信武丁,并以臣属的身份,更姓为朱。只是......为了顾大伯和顾二叔的缘故,我之前也不便对他们俩,太过关照。”
“朱公子,我越来越发现,你做事,总是这么地高瞻远瞩、伏脉千里——”
阿梨不禁迟疑说道:“该不会,你当年就是为了今日之用,才会对他们俩,如此地步步设局、迂回摆布吧?”
“嗐!阿梨姑娘,我有那么奸诈吗?!”
朱振宇连忙趁机表白道:“就算是我再怎么狡猾,那也难以预料,我会在十年之后,死心塌地地为你而逃吧?!”
“哼,今日不管有没有我,你都是一样要逃的,朱公子~!”
阿梨冷冷一笑道:“独孤深有自知之明,万不敢当如此的虚名儿。”不知为何,她的话音当中,竟是颇有失落之意。
“诶呀!阿梨姑娘,我真心实意、的的确确,是为你而逃的呀!”
朱振宇指天誓地地,连声叫屈道:“若有虚言,天打雷劈,神鬼不容!”
“哼,朱公子,你省省吧!”
阿梨脖子一扭,不屑一顾道:“你一天到晚,谎话连篇、撒谎成性,我才不要信你呢!”
“朱公子,客栈到了。”
朱振宇还欲继续申辩,便听那赶车之人停下车来,高声说道。
“嗯。喏,这是你们的赏钱。”
朱振宇掀开窗帘儿,于一片苍茫的夜色当中,观察了一下儿四周的环境,打开车门,和阿梨手提着行李,走下马车道:“你们平分之后,就各自出关过活,终身都不要再返回关内了。不然,无人可保你们的周全。”
“是,小人们晓得了。”
那人接过赏钱,匆匆驱车离去道。
“阿梨姑娘,剩下的路程,少了多重的照拂,只怕,就没那么舒坦了。”
走入客栈之前,朱振宇甚是愧疚地,对着阿梨说道:“并且,为了避人耳目,于饭食之上,我也不能一如往常了。怠慢之处,还请你多多宽恕。”
“朱公子言重了。”
阿梨淡然一笑道:“咱们行路之人,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哦,还有一事。”
朱振宇点了点头,将自己的两只行囊之一,也交给了她道:“前程的安危,就全仰赖你了——这只包裹,从此也同样不能离开你的视线之内。无论是谁,想要从你的手中取走它,你都必须先行打开察看之后,再做抉择,包括我本人在内。”
“嗯,朱公子,请放心。”
阿梨接过包裹,觉得分量甚轻,似是衣物一类,料是内中藏有着至宝之物,不然对方不会如此郑重嘱托,便和另一只贵重的包裹,一并挎在了肩上,颔首承诺道:“至于交托之时,必然是要打开,当面验证的。”
“但是此时,你却并不觉得,必须先行查验——阿梨姑娘,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的内心当中,对我,还是相当信任的?”
朱振宇不由得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道。如此含情脉脉地言毕,不待阿梨回话,便即转身,自顾走向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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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公子,很抱歉,”
第二天一早儿,当朱振宇和阿梨走出客栈,便有一名两只眼睛乌黑,一脸憔悴模样儿的男子,手里牵着一黑、一白两匹蒙古骏马,迎上前来,施礼赔罪道。接着,就凑到了朱振宇的耳边,低声禀报了几句。
“嗯,知道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辛苦了。”
朱振宇接过缰绳,略带懊恼之色道。待那男子走后,就将白马,交给了阿梨道:“阿梨姑娘,事情稍有偏差,咱们只能改变一下儿路线,从盐山和清池的交界之处,转向沧州了。沿途已经有人,为咱们留下了暗号儿,咱们只需一路按图索骥即可。”
——注:盐山,即盐山县,为现如今的河北省黄骅市。
——注二:清池,即清池县,为现如今的河北省沧县。
“是。‘假’~公子,烦请前面带路。”
阿梨挂好自己的行囊,背负着两只贵重的包裹,莞尔一笑,翻身上马道。
“姓名虽假,但好在,本公子待人的一片心意,却还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
朱振宇骑马停在一条岔路之前的柳树下,探手摘下了,搁在树杈儿上的一只柳圈儿,很是顽皮地戴在头上,轻轻一拂它的叶子,眨眼一笑道:“可是,你如今所骑的这匹蒙古白马,却远远不如飞雪神骏了吧,阿梨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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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异常吊诡的是,就在上一家客栈的门前,居然,也同时在上演着,和朱振宇的计划,截然相反的真实一幕——
“公子、独孤姑娘,请上马。”
朱奔和朱威从客栈之内,牵出了四匹坐骑,走上前去,递上缰绳道。
“有劳了。”
阿梨头戴着白色的幂巾帷帽,背负着行囊,翻身上马,低声说道。随即,便一夹马镫,绝尘而去道:“驾!”
“去、去、去,看什么看!以后啊,你们俩,至少要离我们二人百步以外,省得阿梨姑娘,对我不理、不睬。”
朱振宇略带着不悦之色地,瞪了他们俩一眼后,便急急忙忙地,上马扬声道:“阿梨姑娘,等等我!”
“哎——威大哥,这算怎么回事儿啊?!”
朱奔略感傻眼道。
“好事儿啊!”
朱威自以为是、神色暧昧地,嘻嘻一笑道:“你没瞧见,独孤姑娘,这是害羞了吗?!看来呀,昨天下午......嗯?这公子的吩咐,你还敢不听?!咱们俩远远地跟着,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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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薄暮时分,清池县境内,距离盐山县的边界,二十几丈开外处。
“咴儿~~~”
“贾公子,实在抱歉得很,飞雪本来一直闻嗅着这只荷包,老老实实呆在那家客栈的,但不知为何,就在昨日下午,突然发狂挣脱,执意跑到了此处,再也不肯挪窝儿了。”
一名精壮的马夫,手持着马鞭走上前来,将一只镂空的香囊,递给了朱振宇,施礼说道。而之前被他牵着的飞雪,远远见到阿梨,便已“咴儿”的一声,挣脱了他的掌控,飞步跑到了阿梨的身边,不住地用脑袋,好生亲热地,磨蹭着她的胳膊。
“飞雪!!你好吗?别来无恙啊,我的朋友!”
阿梨惊喜交集地抚摸着它的头顶,对着它,喃喃低诉道:“怎么才半个来月,你就消瘦如斯了呢?”
“瘦什么瘦哇?我觉得,它还长膘儿了呢!”
朱振宇不由自主地,白了他们俩一眼,又酸又妒、啼笑皆非道。说着,便将一大笔约定的辛苦钱,付给了那名马夫,示意他,骑走另一匹白马道:“辛苦了,兄弟,这是你们俩的报酬——哦,对了,那边儿的灾民,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里......,是有旱、涝之灾吗?可是,我们一路走来,却并无异样啊?”
阿梨经他这么一说,这才注意到了,那些或坐卧、或徘徊在盐山边界的一道,极其醒目的大红布条儿警戒线外,衣着褴褛、三三两两,面前摆放着破碗的落魄灾民。而那道警戒线内,则每隔十步,便有一名士兵持械防守。
“哦,不是的,贾公子。”
那马夫收下了赏钱,手中牵着白马,低声说道:“此处并无旱、涝之灾,而是盐山县那边,近来出现了可怕的瘟疫,是以官府,便勒令那里的健康百姓,一律迁出原籍,分散安置到其他的州县,并拉起了警戒线,不许任何人进出,以防瘟疫四处传播,流毒无穷。这些人呢,便是那里的百姓,流浪至此的。”
“既然官府有所安置,那这些灾民,为何还会困在此处,幕天席地、衣食不周呢??”
阿梨疑惑说道:“是不是有贪赃枉法者,从中克扣了赈灾的款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