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时分。
娟面带笑容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我远远就问:“你捡到钱啦,这么高兴?”
娟快步走到我跟前说道:“你堂哥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女人。”
说完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看着娟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说道:
“你可别胡说八道。”
一旁的母亲好奇地问:“你们两个在嘀咕啥事情呢?”
我说:“我堂哥捡了个女人。”
母亲听后笑着说:“哪有那么容易捡个人,拿钱都换不来一个女人,还能捡了个女人?”
虽然谁都不太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
大家都感到疑惑不解,我也不例外。
一个人多自在啊,自由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何况四十多岁的堂哥,过于老实本分,这些年全靠卖力气挣点饭钱。
能把自己养活好就已经很不错了。
何苦给自己添个累赘呢。 可我毕竟不是堂哥,实在摸不透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有一天推母亲出去晒太阳的时候,碰巧堂哥领着他的女人。
母亲就把堂哥他们两个叫到了我家。
那个女人,又胖又高,虽说大西北的春天还没有完全暖和起来。
可她上身裹着一件半新旧的黑貂,明晃晃的黑貂被她那丰满的身体撑得圆滚滚的,乍一看,像头笨笨的熊。
她皮肤饱满,面色红润,孩子般稚气的眼神一直紧紧粘在堂哥的身上。
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年岁,到底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
再瞧瞧堂哥,穿戴得整整齐齐,完全没了前几年那副颓废的模样。
整个人容光焕发,好像全世界的美好都在他眼里熠熠生辉。
尤其是走起路来,身子微微前倾,步伐矫健有力,一个人愣是走出了一支队伍的气势。
堂哥走到哪儿,女人的目光便跟到哪儿。
她不主动和人说话,只是眉眼弯弯地痴痴笑着。
我和母亲拿东西给她吃,她袖着手不接,身子一闪一躲的,只是一个劲儿地笑。
堂哥在院子里的一张圆木桌旁坐下来,她也紧跟着挨着他坐下来。
堂哥从瓷盘里抓起一把葵花子,磕一颗,便把瓜子仁丢放到她手心,她扬脸往嘴里丢一颗,吃完又笑眯眯地把手伸向堂哥。
冬天的阳光和蔼可亲,淡淡的,暖暖的,不带一点暴戾和骄横,犹如兰花幽幽飘散着淡雅的芳香,温柔地倾洒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我和堂哥聊天,问道:“她会做饭吗?”
堂哥笑着回答:“不会。”
我再次问道:“会洗衣服吗?”
堂哥边回答边把女人的另一只手抓进自己厚实的棉袄里暖着,说:“不会。”
午饭的时候,满满一大桌子的人。
她低着头,显得很拘谨,不太敢夹菜。
堂哥鼓励她说:“没事,都是自家人。”
她一听,兴奋地提起筷子,像小鸡啄米似的,不停地夹菜。
没一会儿,她跟前的小盘子就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堂哥一脸温柔地对她说:“吃多少夹多少。”
她便不好意思地埋下头只顾扒拉着饭菜,还时不时偷瞄堂哥一眼。
吃完饭,堂哥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餐巾纸递给她,她很听话。
用纸在嘴巴上胡乱抹了两下,然后甜甜地笑了。
下午他们走的时候,堂哥问我:“家里有没有不穿的旧衣服,可以捎回来给她穿。”
我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黑貂,打趣地说:“哥,娟可没貂哦。”
一旁的娟听到堂哥这么关心那个女人,也感到很意外。
堂哥立刻会意,解释说:“衣服是别人给的。别看她这样子,特别臭美,太旧的款式不好看的,她不会穿。”
一旁的她,懒懒地依偎着堂哥的臂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堂哥给我说,无论如何让我过去,给他撑撑门面。
“撑门面?”
我疑惑地问道。
“是的。”他的语气里夹杂着惊恐。
原来,因为这个女人一直没有身份证。
村里的合作医疗交不了,低保也办不了,生活中遇到了很多麻烦事。
堂哥费了好大的劲,终于从她嘴里一点一滴拼凑到了她的家庭地址。
听说是临省那边农村的,距离并不远。
一番打听,果然没错,堂哥惊喜万分,立刻约那边娘家人到我们镇上的招待所见面。
娘家人联系上了,身份证的事终于有了些眉目,可堂哥却急得百爪挠心。
说“万一人家的父母兄妹过来要把他的女儿领回去可怎么办?”
我戏他说:“只有你才把她当个宝贝,人家说不定巴不得甩掉这个包袱呢。”
堂哥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天,我去了堂哥家,娘家来了一大桌人。
海吃海喝了一通,也掉了几滴眼泪,但最终啥话也没说,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说是堂哥的捡回来的女人,因为高考失利精神失常的,如今她连自己的父母兄妹都认不得了。
见了面,只是躲在堂哥的身后,一脸惊恐。
一直以来,我都不太理解堂哥。
和旁人一样暗地里笑话他傻。
即便没结过婚,也不能找一个这样的女人呀。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简直就是个超级巨婴。
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麻烦嘛,出门干活还得时时操心照顾她。
生活本就过得窘迫,干嘛还要雪上加霜。
可是自从这次的事情之后,我深刻地反思了自己。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原来堂哥在现实生活中,俊男靓女的爱情固然令人羡慕。
但是社会底层人的情感需求更应该值得被尊重,被重视,他们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人啊。
爱情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是花前月下,是两个人的浓情蜜意。
但对于堂哥他们而言,却是岁月中的温暖,是生命中的希望之光。
是他们来这人间一趟的最后值得珍惜的东西。
今天,趁着阳光正好,娟和母亲整理了一大包洗干净的旧衣服。
连同我那份迟到的祝福,一起打包给堂哥。
愿堂哥堂嫂他们能够相伴永远,愿她的眼里永远只有他!
娟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真是傻人有傻福,其实这样是最幸福的。”
是啊,不求有多么的大富大贵,只需要无忧无虑的相互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