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和林瑾立即齐刷刷地看向张良。
张良的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
这不是折磨人吗?
这不是把人架在火上烤吗?
张良很纠结。
他还有大业未完成。
跟着赵惊鸿来,也只是为了赌约而已。
如今,要他彻底效忠扶苏,他有些做不到。
他跟大秦,有亡国之恨,有未报之仇!
他扪心自问,实在是做不到忘掉这些仇恨。
但是,他又很想知道,知道赵惊鸿到底在谋划什么。
他能够感觉到,赵惊鸿要做的事情,绝对是惊天大事!
他真的很想知道!
但是……现在赵惊鸿说这些,又让他浑身难受。
林瑾道:“张兄,若是忘不掉仇恨,便别再为难自己了,你先出去,我跟二哥听听大哥有何谋划即可,你还是不便听了。”
张良闻言,心里更难受了。
他真的想知道啊!
赵惊鸿看着张良,大概也猜到了张良的心思,缓缓道:“子房,林瑾说的没错,若忘不掉仇恨,便不要为难自己了。”
张良低头沉默。
赵惊鸿看着张良,继续道:“子房,你是有大才能,大悟性的人,自然也看得清楚时局。七国纷争,本身就奠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基础,战火纷纷间,多少人战死沙场,背井离乡,妻离子散,老无所依,幼无所养。”
“大秦是其中祸端,而你韩国,也是其中祸端,七国任何一个国家,都是其祸端之根源,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而我等归根溯源,是炎黄后裔,是华夏族群,是从商周以来的子民。如今大一统,有何不好?”
“车同文、书同轨,统一货币,度量衡,这难道不是好事吗?所有人说同样的语言,同属一个国家,大家齐心协力,不再有战祸,不好吗?”
赵惊鸿苦口婆心地劝着。
张良抬头看向扶苏,又看向赵惊鸿,缓缓道:“先生是有大才之人。”
而后,张良看向扶苏,“扶苏公子,你乃长公子,从小便生活在宫廷之中,我之亦然。我从小便生活在相府之中,也是锦衣玉食。”
“直至,国破家亡,开始了逃亡生涯!”
“离开相府,进入这茫茫大世之中,我才明白,百姓是何等疾苦。”
“扶苏公子如今离开咸阳,来到上郡,咱们一路途经之处,相信扶苏公子已有见闻,心中亦有所想。”
扶苏微微蹙眉,看着张良。
张良又看向赵惊鸿,缓缓道:“先生待我……在良看来,先生与我,如兄亦父,亦为师矣。且,先生对我,有救命之恩!吾,甚是感激!”
“今日先生既言至于此,良也明白,其实良心中所想,先生尽知,遂不再有所隐瞒,若扶苏公子听了,若要杀我,便杀之!若不能容我,我便走之!”
赵惊鸿知道张良接下来要说什么,开口制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百姓在大秦的统治下,确实积怨已深。”
“有赋税,有秦律,有世家的压迫,有官僚的不作为和为所欲为。”
“但,更多的是,大秦一统六国,六国百姓还没有彻底融入大秦,有很多六国旧势力依然不死心。”
“他们无时无刻不想造反,所以各地并不安定。”
赵惊鸿看着张良沉声道:“但我想说的是,就算覆灭了大秦,又能怎样?结果就是一定好的吗?有始皇作为榜样,树立了高度,我再此敢言,后世帝王,皆以始皇为榜样,以一统天下为宏愿,压根不给你复辟韩国的希望!”
“而且,天下陷入纷争,不是什么好事儿!”
“且,有我在,有扶苏在!恕我大言不惭,任何人,想要造反,皆如土鸡瓦狗而,来一个斩一个,来一双斩一双!纵使有千千万万人,吾之刀,亦锋利!”
赵惊鸿一番话,让张良心惊肉跳。
或许别人说这话他觉得对方在夸海口。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他清楚赵惊鸿并未开玩笑。
他说的是真的!
赵惊鸿盯着张良,沉声道:“倒不如,放下那些恩怨,与我等共创一番大事业!男儿,不应当如此吗?”
“休要心中悲悲戚戚,郁郁寡欢而不得志!男儿,当顶天立地,建立一番大事业,名留青史,世代流芳,哪怕千年以后,依然有人记住我等的名字,岂不快哉!”
“张良,如我当初与你所言,问心吧!”
赵惊鸿的话说的张良热血沸腾。
别说张良了,林瑾听了都忍不住想要站起来嗷嗷叫地出去犁几亩地再回来。
扶苏眸中异彩闪烁,一双眸子始终落在赵惊鸿身上。
张良听到赵惊鸿的最后一句话,立即闭上眼睛。
问心!
问心!
张良脑海中,出现了小时候的画面。
他小时候体弱多病,母亲每天小心翼翼地照顾着自己。
爹爹每日忙完公务,也会前来看自己,教导自己识文写字。
那时候的自己,很幸福……
而且,他家世代为相,他自小也立下目标,要为韩国之相。
可是……国灭了。
从此,他便开始了流浪生涯。
父亲死了。
母亲也死了。
家仆也一个个死去。
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生活也越来越艰难。
所以,他萌生了一个念头。
灭秦!
随着磨炼越多,见到的苦难越多,他就越发坚定灭秦的信念。
后来,他得了太公兵书。
他觉得,只要能够研究透彻太公兵书,便可掌握天下大势。
到时候,造势灭秦,起兵造反,以兵书之能,灭大秦之势,从而复辟韩国!
可后来,他遇见了赵惊鸿。
赵惊鸿所说,跟他所想,完全不一样。
仿佛让他从另外一个维度了解了这个世界。
赵惊鸿所说,他无法反驳,且……犹如锋利的刀子一般,精准地刺中要害,逐渐让他坚定的信念崩塌。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报仇?
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如果自己宁愿看到天下苍生再度陷入战火之中又有何妨,那他的心是什么颜色的?
他跟暴戾的秦皇,又有什么区别?
我是谁?
我要做什么?
我要有怎样的人生?
如同赵先生所言,自己是郁郁寡欢地活在仇恨之中,还是如同顶天立地的男儿一般,活出精彩,实现自己的理想,创下属于自己的功绩,名留青史,万世流芳,哪怕千百年以后,依然有人记得我?
我,该怎么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