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直视着怀庆帝,挺直了腰背,眸中毫无惧色。
“北境本就与萧国风土人情更为接近。北境百姓无所谓皇帝是姓梁还是姓萧,只要能安居乐业,天下太平就行。
若是臣今日未能平安出宫,方达明日便带着那些证据返回定州,将陛下所作所为公诸于天下。他原本就是虎翼军副将,名正言顺手持帅印和我的亲笔信接管虎翼军,大开城门。
萧国皇后随后便率十万大军进入北境,兵不血刃接管北境四州。想必北境百姓也心甘情愿改投明君,归顺萧国吧。陛下到时候可要好好想想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如何解释无端丢了我大梁国土。”
“你……”怀庆帝拍案而起,抠着御案的手青筋毕露,“朕现在就能要了你的命,然后全城抓捕方达等逆贼。”
“萧国琥珀早已渗入京城各处,苍梧帮一万子弟也早已乔装打扮混入京城。周放要是有那个本事,也不会让我们在京中逍遥了这么多日也一无所获。”
谢珩嗤笑道:“陛下是太相信周放,还是把臣看得太重了?要为了我的一条命拿皇位和天下来冒险吗?”
殿中一片死寂。春夜的冷风透过窗棂,吹动了烛火。两个男人的影子在墙上摇曳,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
怀庆帝又猛地咳嗽起来,颤抖着手端起茶盏灌了一口茶。半晌,他才苦笑一声,声音已经没了方才的凌厉。
“谢珩,说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总不能让朕给你们谢家认错,给你封侯拜相吧?”
谢珩弯起了嘴角,淡定自若地向前一步。
“臣和陛下一样,都不想看到边境战火重燃,大梁生灵涂炭。臣只想无忧无虑地活着,毕竟臣现在有是娇妻稚子的人了。”
怀庆帝诧异地抬起头:“娇妻稚子?周放跟朕说过,你夫人尚在人间,如今是萧国的擎云公主。”
“正是!”谢珩脸上似有春风拂过,一对星眸闪闪发亮,“臣有一个保全陛下体面的两全之法。”
“体面?”怀庆帝冷笑一声,“谢大将军真是煞费苦心了。”
“如今梁萧两国刚刚议和,百姓无不称颂。听说陛下正在考虑和萧国结秦晋之好,以稳固两国亲善关系。臣愿担此和亲之任,去萧国给擎云公主当驸马。如此一来,臣不再插手梁国朝堂,回萧国之前将证据交还陛下,对旧事绝不再提。陛下也无需再忌惮臣手中的兵权,可堵悠悠众口了。”
怀庆帝愣了愣,旋即哑然失笑:“我还当谢大将军有何鸿鹄之志。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就为了去萧国入赘当上门女婿?”
“若天下太平,谁愿意过刀口舔血的日子?”谢珩脸上挂着风流纨绔的笑,“臣从前本就是个浪荡子,京城无人不知。自从夫人遇难后,永康侯府便急着物色新夫人。恰好臣与萧国的擎云公主一见钟情,甘愿为公主抛下一切,远赴异国。陛下,这个故事都能编成茶楼里的话本子了吧。”
怀庆帝收起笑意,走下御案:“那将军何时将密信原件交给朕?”
“陛下放心,我夫人的亲娘,也就是上官逸的夫人、萧国皇后的亲妹妹秦红雪,就快收到我们的信了。求亲的国书不日将从萧国寄到陛下手中。陛下可命周放为送亲大使,只要臣等到达定州城,便会亲手将证据交给周放。”
“就这么简单?”
“陛下圣明,臣还有几个条件。只要陛下能答应,臣远去萧国后,对旧事绝不再提。”
“哼,你说!”怀庆帝神色警惕。
“一、我谢家世代忠良,陛下要保住永康侯府的体面,追封父亲谥号,并赐封母亲一品诰命之身,让其安度晚年,陛下亲下圣旨赞颂永康侯府的功德。”
“这个简单。”怀庆帝语气轻松,“明日我便命礼部拟旨。你代表大梁与萧国结亲前,朕还会封你永宁公,也能配得上擎云公主的身份。”
谢珩目光灼灼:“二、陛下还要追封上官将军谥号,澄清当年被太后私军偷袭阵亡的冤屈,封赏上官府,以平我夫人和秦红雪的怨气。”
怀庆帝点点头:“这个也容易,朕着礼部一同拟旨,并重修上官逸在北境的坟冢,供万世瞻仰。”
谢珩轻笑一声:“陛下果然识大体。臣的第三个条件,希望陛下也能爽快答应。臣一走,虎翼军群龙无首,臣心中已有人选,希望陛下不要让周放接任。”
怀庆帝一怔,心头一跳:“为何?”
“此人心术不正,虎翼军无人心服,他若掌军,恐怕会生军变。”谢珩看着怀庆帝又冷笑一声,“再说若是周放去了北境,臣担心那些旧部会纷纷死于非命。陛下让臣在萧国还怎么安心度日?臣若不安心,说不定喝多了又回跑回北境闹出什么事来……”
怀庆帝在袖中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他就知道谢珩没这么好糊弄。
边境已无战事,他本来打算慢慢减少庞大的虎翼军数量,让周放稀释谢珩在军中的势力。否则,谢珩就算去当了萧国的驸马,凭他在军中的威望,谁能保证哪日他不会卷土重来?
“谢珩,你别欺人太甚。”怀庆帝咬着后槽牙,“朕已答应你全身而退,给你体面。你还要插手朕的军务吗?”
“臣与周放不共戴天。”谢珩寸步不让,“是他给父亲下的毒,臣怎能将帅印交给他?况且此人无才无德,只会巧言令色。若是边境再燃战火,陛下难道不怕他弃城而逃吗?”
怀庆帝犹豫了半晌问道:“那你的人选是谁?”
谢珩鄙夷地笑了笑:“陛下别以为这个大将军之位是香饽饽。臣本来劝方达接手,他也是上官逸将军当年相中的接班人,可他嗤之以鼻。臣打算把帅印交给裕副将。他随我出征数年,颇有将才,而且是北境裕家堡少主。如今两国通商,裕家堡大有用处。”
怀庆帝皱着眉来回踱步。他知道谢珩的用意,是不放心周放在北境给他下绊子,也不放心他那些旧将的出路。
于公,裕副将确实是比周放更好的人选。可他已经答应了周放,这该如何交代?
看怀庆帝沉吟不语,谢珩了然于胸,冷嗤一声。
“莫不是陛下已经许诺了周放那个小人?陛下可别忘了,他知道的也不少。若是哪天他生了异心,又手握军权,将来陛下又能找谁去堵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