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陈婉君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墨心也再没有出现过。直到陈婉君接到出院通知单的那天中午,她收到了墨心的消息:
【听说你明天早上出院?】
【消息灵通。】
【下午陆羽鸿在不在?我想过来看下你。】
【你觉得他什么时候能不在?自己练的兵,可敬业了。】
【下午见。】
有了墨心的预告,陈婉君午间也毫无睡意。她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终于在一点半左右,等来了她想见的人。陆羽鸿当时正躺在一旁沙发上午睡,墨心悄悄地走到陈婉君床前,放下了手中的花和琴盒。
陈婉君看见那一捧百合,诧异道:“几百年都没有送过花的人,突然学会送花了?”
墨心答:“同一家花店,同一种花。”
陈婉君点头,讥讽道:“5G时代,用的是2G网络,慢是慢了点,总还会到。”
墨心叹气道:“你那天上午就知道了,也是挺能忍。”
“不是能忍,我是心累,不想说话。”
“昨天银晨跟我说你去找过他。”
“你如果是为解释而来,大可不必。”
“不是。”
“那你来干嘛?”
“有个人想见你,我带他来看看你。”
“谁?”
“我。”
陈婉君愣了一下,旋即沉下目光,所有的不正常联系起来,她终于想通了!
“你是玄灵吧?”
陈婉君此话一出,墨心一下子也愣住了。
“是不是那天你从我身上学到的东西,让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夺取佛门中人的魂魄?怪不得你当时那么兴奋!”
墨心被陈婉君突然的提问问得懵了。他此刻是多么希望玄灵能够出来解释一下,但是玄灵也处于不知如何是好的状态。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是拿了他的元神还不够,你还要把他的意识拘禁?你还要将他的身体据为己有?还是你们之间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究竟是什么让你突然之间有了这样的猜测?”
“墨心现在是不是被囚禁在你的结界里?不!哦,不对!你怎么可能留他?你是不是又把他吸收了已经??”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我是墨心!”
“墨心不会来看我!他说不出像刚才那么轻薄的话。”
“我真的是墨心!你还不允许我偶尔发个神经么?”
“你不要再骗我了。墨心不会弹琵琶,他也不可能在半天内就学会五弦琵琶。墨心也没有能力在场域里带人,他更没有能力降服那个千年妖女。一切都是你!只能是你!玄灵!只有你才有那个能力!”
“好,都是我。那我问你,既然一切都是我,你在结界就见我弹过琵琶,我为什么还要去弦五那里学?你给我解释一下。”
“这就是你的高明之处。因为你知道如果我开始怀疑你,我只要稍微一调查,结界的事情立刻就会被揭穿,所以学琵琶就是你放的烟幕弹,让我误以为结界里的他虽然不是他,但是回来之后的墨心依然是墨心。”
墨心被陈婉君一番理解呛到哑口无言。
「让你不要乱入,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她这么会乱想??」
「她不是乱想,她的猜测都是有根据的。」
墨心在心中默默摇头,玄灵根本已经放弃了解释。他又问道:
“我能不能知道一下,你这么猜测的依据?”
“我这不是猜测,全部都是有事实支撑的。”
“那你把这个事实支撑给我讲一讲。”
“我都把你拆穿了,再去纠结推理的过程还有意义吗?”
“有。好歹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银晨告诉我他在瑶光一直没有回来过,说明结界不是他做的。”
“嗯。”
“你阻止我把妖女送去寺里,说明释家人你也一直在防。”
“嗯。”
“那你说,这么庞大逼真的幻境,除了你还能有谁做得出来?”
“那你只能否定他们,你怎么能确定是我?”
“你突然从场域带走时念,我当时找了银晨查,他说查不到!请问时念是谁的人?你为什么要带走她?别告诉我你带她去游山玩水?!”
墨心一口气吸到半路,被陈婉君这番言论卡在了原地。
他望着地上琴盒,正在想着要怎么样把这些事情给圆回去,他没有注意到陈婉君的情绪变化。
陈婉君见他沉默,知道自己这回恐怕真的猜对了!她心里就更难受了!祂是神啊!但是怎么这么坏呀?!而且无聊!明明是无所不能的神,不去为这个宇宙时空大地做点贡献,反而整天干些无聊的事情!再说干就干吧,为什么偏偏要盯着她?盯着齐墨?原本齐墨失去了元神,变成现在这样动情就吐血的和尚,已经让她够难受的了。现在墨心好不容易逃出了他的掌心,竟然又因为她的无心之举而……!!!她想不下去了,她只知道都是她的错,眼泪就这样决堤而出。
当墨心再次抬头想要开口解释的时候,他见着了陈婉君那突如其来的脆弱样貌。她盯着他,目光中充满伤痛和怨恨,这是他从不曾见过的眼神,他突然又不知所措起来。
“你怎么啦?怎么哭了?就算我是玄灵,我也没有怎么你啊?”
墨心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的。他伸手可及的地方没有纸,他只好习惯性地捋下袖口,想要替她擦眼泪。但是他又担心此举太过亲昵,等下万一被陆羽鸿看到……
就在墨心手足无措、慌乱不堪的时候,陈婉君却一刻都没有停歇,不停地哭诉:
“你是没有怎么我,可是你怎么了墨心啊!”
“我也没有怎么他。”
“玄灵,我求求你,放过他吧!把身体还给他好不好?你要我什么我都给你。”
陈婉君此刻既心痛又无助。对她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墨心更重要,甚至是她自己都没有墨心重要。她深知自己面前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神,这个神毫无节操可言,没有任何禁忌。祂不守规则,随心所欲,游戏凡间,想干嘛干嘛。在她看来,就算她曾经做过对不起祂的事情,她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忘记了,祂也应该直接找她呀!祂干嘛要折腾墨心啊?
她见玄灵依然不说话,她也豁出去了,掀开被子跳下床,打算下跪恳求。她动作太快,情急之下忘了那高高吊起的盐水瓶子,就在双膝落地一瞬,输液管子拉到了极限,留置针直接从她手背硬生生被拔了出来,盐水喷溅,输液警报“呜呜”作响。
墨心连忙将她拉起,抓住她手把她静脉针口按住,又将她扶回床上。此时陆羽鸿也被警报吵醒,很快护士也进了病房。护士给陈婉君的另一只手重新插了一针,将盐水再次安置妥当之后就离开了。整个过程除了护士和陈婉君之间偶有对话,墨心和陆羽鸿始终一言不发。
陆羽鸿见陈婉君那痛苦神情,潮湿的眼眶满面泪痕,心疼的不得了。他替她盖好被子,拿出手帕擦了她的眼角,又捋顺了她的头发,然后说了句:“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抓起墨心就快步往门口走去。陈婉君心知不好,她连忙下床,提上盐水瓶子就往外跑。可就是这样一个时间差,他们俩就没影了。陈婉君立刻又回病房,给陆羽鸿打电话,发现他的电话正在桌子上。她又给墨心打,很快就被按掉了。
陆羽鸿拉着墨心进了VIp吸烟室,锁了门上去就是一拳。
“你知道我这些年忍你真的忍够了!”
“……”
“我就这么打个盹的功夫你就能把人弄成这样?”
“……”
“你到底是爱她还是恨她?带她去什么鬼地方搞得她七窍流血,命都差点交代了!这会儿人好不容易要出院了,你又说了什么让她激动成那个样子?”
“……”
“你他么从头到尾都在干的什么屁事情!你还要折磨她多久?”
墨心随他打骂,既不还手,也不说话。他这会子心里正忙着呢,忙着想办法解除陈婉君对玄灵越来越深的误会,忙着想办法把这次的事情圆过去。
所幸陈婉君脖子上还戴着戒指,她很快就找到了两人,提着盐水瓶子,敲开了吸烟室的门。陆羽鸿开门的瞬间,她就抓住了他拦在门框上的手臂,说道:
“羽毛,走了,我们回去吧。”
陆羽鸿见她那挂着盐水的手紧紧抓住自己,输液管子被血液倒灌成了红色,他连忙放下自己的手,然后拿过她的盐水瓶子。
“把手给我,小心不要再把针滑出来了。”
“走吧。”
陈婉君拉走了陆羽鸿,从始至终,都没有再往吸烟室内瞧一眼。她见陆羽鸿手背上的红肿痕迹,试探性的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动手打他了?”
陆羽鸿没有回答。
“他有没有还手?”陈婉君再问道。
“没有。”
“那还好。你没事就好。”
“你不担心他吗?”陆羽鸿闻言略微不懂,诧异反问。
“他的琵琶还在病房,你一会派人给他送回去。”
“我亲自去。”
“别,你留下陪我一会。我有点不舒服。”
“好。”
这边刚被陆羽鸿揍完的墨心,看着两人离去背影,又在挨玄灵的骂:
「我就说你不能把她拱手让人。日久生情你懂不懂?你看看现在那两个人的背影多般配?」
「还不是因为你当时胡编乱造,假话连篇,我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黄河水那么浑,本来就洗不清。」
「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思胡扯?」
「别急,她会再来找你的,相信我。」
「当初就是太信你了。」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让她重新以为你就是你吧。」
「她的那些分析都说的通啊,我再怎么圆得回去啊!」
「圆不回去也得圆。」
其实陈婉君的分析虽然有时念这个巧合存在,但大部分是正确的。
自从那件事情之后,陆羽鸿对陈婉君的看管,就更加甚了,不仅是寸步不离,就是他不得已要开会,他都戴个蓝牙耳机,就用手机连线。而陈婉君对此真的是烦得不得了,因为她的心就是在墨心那里,她就是要想办法再见玄灵。她在家又熬过了养病的一个礼拜之后,终于得到了陆羽鸿的许可,正式回馆里去上班了。但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陆羽鸿竟然把她的办公室都重新归置过了。
“这个位置谁的?”
“我的。”
陆羽鸿见陈婉君依然立在门口,他心中隐约泛起不安。
“你又不是没有地方办公,干嘛要跟我挤在一起?”
“这样就不用每天来回接你了,省油。”
“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
“你不是希望我对你凶一点么?你,现在,马上,立刻,搬走!”
“……”
“你不走我走!”
陈婉君扯掉项链,往陆羽鸿的方向丢了过去,转身就跑出了门。陆羽鸿只闪了一下神,上前捡起地上的戒指和断掉的链子,揣入口袋就立刻去追,但是就这一弯腰一起身的功夫,他没有追上,等他追出门,他已经不见陈婉君踪影。实际上,陈婉君是从一楼卫生间的窗户跳窗走的,因为她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她离开之后,就立刻去了钱江府。
她知道墨心在馆里上班,她怕把他叫回来会打草惊蛇,所以打算等墨心下班回家再说。
「一个礼拜都等了,不差一天。」
再说她也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她走进卧室,一切都跟以前一样。甚至房间里弥漫的气味都一模一样。这种熟悉感让陈婉君觉得很美好。前文我们提过,陈婉君在跟齐墨分手那段时间,曾一个人偷偷跑回家躺齐墨的床,抱他用过的枕头。时隔五年,她的这种安抚自己渴望的方式,依然如故。
她走进卫生间洗了个澡,然后找了件干净睡衣,穿上之后就躺到了床上。
「啊,也太舒服了吧!」
床上全是齐墨的味道,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顶灯,突然她好像想起来什么,她又爬过去床头边,拉开抽屉。
「果然还在!」
她拿出扇子打开,又细细欣赏了一遍。然后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房,在扇面空白处题了扇名【枯崖破晓】。题完之后,她把扇子放在一旁,顺便拿起了桌子上的一本册页打开。
这本册页让她非常的惊喜,因为这是齐墨用绘画的方式在记录他跟她重逢之后的故事。陈婉君把画册拿回卧室,躺在床上,一页一页认真的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