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主任顿了顿,随后又继续说道:“我尝试提出来这个不公平,但是他们说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我提出问题了,说我是不是被谁下降头了。
你说可不可笑,我们这些常年付出的人反而要被他们这些享受我们伺候的男人说教,我只是提出要个公平,我都还没说让他们用我们女同志的方式活一辈子,他们直接就受不了了。
还有一点,男同志这么说是为了维护他们自身的利益,我还能理解,为什么我的婆婆我的母亲也一直都在劝我就这么安安分分看着她们的背影糊涂地过一辈子,说我有这种想法就是大逆不道,甚至有一天晚上喂我喝符水。她们图的是什么啊?图的是一辈子辛苦最后被人夸一句贤惠人吗?”
讲到这里,袁主任眼里满是不解,“我的心还是不够硬,当时我就该逼他们说出哪里要来的符水,把这种神棍一网打尽,传播封建迷信的罪,我想不管是公安还是红卫兵,都很有兴趣吧。”
夏老太:“是人就会心软,你妈妈对你应该还不错,你婆婆应该也不是很难弄的人,所以你对她们心软也在情理之中。”
袁主任:“可我不服,我不要按这种以前的方式委曲求全生活下去。”
夏老太:“呃......你不会也想找我帮你离婚吧?”
袁主任摇摇头,握住了夏老太的手,“夏同志,我希望有更多的女同志能够从思想上改变,什么重男轻女的陋习,什么女同志就该怎么怎么样,这些全都抛开,我就是希望女同志们都能意识到自己跟男同志一样能获得资源机会,承担同样的责任,而不是默默无闻只能被迫困在家里。”
袁主任激动起来,说的有些乱,可夏老太理解了。
因为经历过,所以更能理解现在这个时代女人有多难,有多苦,有多累,也知道转变自己想法尚且困难, 更别说转变别人的想法了。
“袁主任,我帮不了,你想让我帮助一些深陷泥潭的女同志,我可以帮你,但是你想让我去改变人家原有的想法,我做不到。”夏老太很理智也很绝情地拒绝了。
袁主任惊慌了,“为什么?”
夏老太:“我连自己孩子都管不好,他们的想法我都没办法改变,我哪有这个能力按照你说的那样让女同志们去争取资源机会,去养大自己的野心,从原有的重男轻女的家庭里跳出来。我做不到的,人的想法是最难改变的,有道是狗改不了吃屎,哪怕她们一段时间听进去了,后面还是会跳回以前的想法的。”
袁主任:“只要她们听进去一点,就会改变一点,就算不是全然改变,但是只要每个人都改变一点,那我们目前所处的弱势地位就会改变很多,那也是进步。”
夏老太:“我快退休了,就这一两年我能做到什么程度,能改变多少人?”
袁主任:“我还是那句话,能改变一点就是一点。而且我希望你能尽量够到妇女主任的位置,延缓退休时间。”
夏老太觉得不对劲,“你到底想干嘛?那可是领导职位。”
袁主任:“每个厂大多数的领导都是男同志,而大多数的男同志是看不起女同志的,哪怕是咱们纺织厂这个女同志占比大的厂,女领导也没有几个。要他们男领导看,我们女同志就算能力再强最后升职的机会还是会偏向男同志。
所以,我希望你能坐上那个位置,多给女同志一点机会。我只要求公平,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只有女领导多了,我们下面的女同志爬上来的机会才会多,她们也会意识到多把精力花在工作上会比精力花在家庭里的回报更大,正常脑子都知道怎么选。”
夏老太沉默了一会,“如果人家女同志就喜欢在家干家事呢?”
袁主任:“我们厂有野心的女孩不少,那些喜欢干家事的就干家事呗,我又不是强制要她们往上爬,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无偿伺候人的,很多时候她们是没办法跳出这个烂泥一样的家。”
袁主任喝了一口水,眼眶都有些红了,“老夏,你会帮我吧?”
夏老太:......你怎么也喊上老夏了?
说实话,她是真的被袁主任的话给说动了。
今天一下午上班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直在想为什么大多数的恶心事都是发生在女同志身上。不管是以前的她,还是她姐,还是她以前那个家里,吃亏的永远是女性。她从小到老的、从上辈子到这辈子的所有经历,男人在女人身上吃的亏很少会比女人吃的多。
她很气愤,也很无奈。
以前只想着从那个家里跳出来,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跟自己搭边的烂人她眼不见心不烦,就这么没心没肺到死也挺好的。
可不知道是不是闲得久了,每当夜里一个人躺着的时候,脑子里总会想很多的东西,而袁主任说的那些不公平的事情也经常在她脑子里循环。
她其实也想做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做。如果不是因为她想做,那么当其他人求到自己这儿的时候,她大可以不管,大可以只顾自己开心,不顾别人死活。
可方盈娣和郑千兰的事情,她还是管了。她离婚之后并不缺钱,她跟江文华不一样,她就是单纯地想帮忙,报酬这个东西也只是给自己找了个更合理的借口而已。
她看到方盈娣和郑千兰,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方盈娣像她年轻时候,差点被娘家拖死,如果不是她姐,她可能都活不到现在。郑千兰像是还在陈家时候想不明白的自己,一根筋走到底,被名声所累。
她在帮她们的同时,也一直在跟过去糊涂的自己告别,一点点想着以前做的糊涂事,也在一点点思考自己剩下的日子到底怎么活。
如果是袁主任说的那样,好像......她并不排斥,还有些志气满满。
“老夏?”袁主任喊了她一声。
夏老太:“我同意,怎么坐上那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