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阴牙郎
跟林青璇并肩在贫民区里走了没一会儿，眼前便忽然出现了一个下沉的坡道。
坡道本身有做排水的分流，但排水渠眼下已经被各种各样的垃圾填满，不断的散发着熏人的恶臭。
一路上遇到的那些贫民，绝大部分面黄肌瘦、目光呆滞，看着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从他们的身上很难感知到明显的生气。
少部分人由于太过饥饿，根本没有活动身体的力气，干脆便躺在贫民区里那些肮脏污秽的地面上，任由身上汇聚了许多苍蝇，或飞或趴，令人心生膈应，只想避而远之。
不过还有一些人则看起来跟贫民区的人有点格格不入。
这些人的穿着打扮要比贫民区的其他普通贫民更整洁干净一些，同时身材也要更加壮硕一点。
比之码头苦力的精壮要差一点，却远比贫民们的枯瘦嶙峋好得多。
关键是这些人的眼神，远不像那些贫民一样呆滞，而是充满了凶狠和狡诈，看向林青璇的目光里，则满是毫不掩饰的淫邪。
“我还以为按照你的脾气，刚刚那几个明显不是好人的家伙敢用那么肆无忌惮的眼光看你，会被你当场把眼睛挖出来呢，没想到你能直接无视他们，我对你有些另眼相看了。”
苏清和跟着林青璇一路向下，同时笑呵呵的说道。
林青璇一脸不屑的说道：“贫民区的帮会份子而已，杀他们我都会嫌脏了手。跟漕帮、丐帮比起来，这些盘踞在贫民区的帮会，甚至比老鼠都不如。
由于差不多一百年就会有一次来自洪涝的清洗，府衙也懒得理会这种没什么威胁的小帮会，反正他们发展不了太久，就会在洪涝中烟消云散。”
苏清和想了想，迟疑道：“既然府衙懒得理会贫民区的事情，是不是便意味着，贫民区这里像是一片无法地带？大周律管不到这边，那这边就会变成弱肉强食？
帮会的组成，会使得这群相对来说比较强的家伙成为贫民区的土皇帝，而贫民区那些无依无靠的贫民，则成为帮会剥削和压榨的对象，生活变得更加凄惨？”
林青璇沉吟着点头道：“没错，这些贫民区帮会的一大收入来源，就是从贫民区里挑选合适的孩子，直接卖到鬼市里去。拐卖妇女的也有，不过比较少。毕竟，贫民区的妇女能有价值的其实不多。还是从孩子开始培养更合适一些。
不过对于府衙来讲，这本就是贫民区滋生出来的罪恶，如果不在贫民区内解决掉，那这些需求就会蔓延到神都内部。与其让神都内部不断的有孩子失踪，有妇女被拐卖，倒不如专门划定出贫民区来，让他们随便折腾。”
苏清和顿时默然。
林青璇给出的回答非常残酷，却又是不得不正视的事实。
生命和生命之间或许是平等的，任何生命都只有一次。
可人和人之间却永远不可能平等。
除了天生圣人以外，其他人总有喜恶之分、亲疏之别，在面对着关于取舍的选择时，没什么人会真正的去公平对待。
因为绝大多数的情况下，绝对的公平，往往便意味着绝对的不公平！
顺着坡道起码下了十几米的深度，周围的光线一下子变的幽暗起来。
空气中充满了莫名混杂的异味，眼前则出现了一个个巨大的洞口。
而在洞口内外，有一些人正摆着摊卖货。
挑选货物的买主不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到真正热闹的时辰。
或许是心理因素的影响，苏清和总觉得这洞口内外的集市，很是有种阴森可怖的味道。
那些巨大的洞口高矮大小不一，有天然溶洞，也有人工开凿的甬道。
若是在这个深度继续往下，便能看到地下暗河正悄无声息的流淌！
“真正的鬼市入口，其实是地下暗河在神都运河沿线上交织出来的一个个‘水门’，鬼市称其为‘鬼渡口’。通过那些‘鬼渡口’，可以直接乘坐摆渡人的船，顺着地下暗河，进到鬼市内部的各个地方。”
林青璇开口介绍道。
苏清和的思绪被打断，注意力收了回来，看了眼前方的零散集市，疑惑道：“那这里聚集的是什么？”
林青璇笑道：“这里是鬼市对外的贸易场所，住在八方鬼市里的人并不少，虽然无论是府衙还是鬼市的掌控者，都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人藏在地下那密密麻麻的沟渠甬道之中，可说一句成千上万，肯定是不为过的。
这么多人生活在地下，对于各种物资的需求同样不少，而鬼市内部又不事生产，一切物资自然只能从外面进行购买。一部分物资会用船运进去，还有一部分就要从这里的集市中进行交易了。
没关系的外人想要在鬼市上买东西，就只能在这个入口处汇聚起来的集市上进行采买。所以这里算是连接鬼市和外面的一个缓冲区，咱们打听事情也在这里打听就行，有专门做这种生意的阴牙郎。”
苏清和闻言点了点头。
他对鬼市基本上一无所知。
但林青璇对鬼市非常了解，那自然听林青璇的安排就行。
由于时辰尚早，鬼市的摊位很少，陆陆续续能看到有人从洞口内走出来，拖拖拉拉的收拾摊位后，将自己要售卖的东西摆好，接着也不吆喝，就那么老神在在的原地坐定，很是一副愿者上钩的样子。
也有人从洞口内走出来后，并不摆摊，而是鬼鬼祟祟的用手护着胸口，时不时便拦住一名逛集市的买主，将胸前的衣襟稍稍掀开，小声说上几句。
看到买主摇头，丝毫没有纠缠的意思，立刻重新盖好胸前的衣襟，继续寻找下一个可能的买家。
林青璇无视了那些地摊，径自走到了鬼鬼祟祟之人的身旁，随手拿出来一块碎银子，在那人的眼前晃了晃。
鬼鬼祟祟之人下意识的便想要伸手去拿碎银子。
然而林青璇在他即将抓到碎银子之前，又将碎银子收了回来，让对方抓了个空。
同时冷声开口问道：“赤霄草、引魂蒿、九泉冰魄，这三种天材地宝，最近这段日子有售卖吗？”
鬼鬼祟祟之人狐疑的看了看林青璇，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苏清和，皱眉道：“这三种天材地宝并不算罕见，每隔上一段时日，总能在集市上看到。不过买卖就很少了，一年到头的都不一定能成交一笔。您所说的‘这段日子’，究竟是指的什么范围？”
林青璇语气波澜不兴的说都爱：“十天半个月内有吗？”
鬼鬼祟祟之人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不光是我们这边没有，其他鬼市肯定也没有。我们这边最近一次出现这三种天材地宝的贩卖，是在三个月前。”
林青璇继续问道：“是单独买走某一种天材地宝，还是这三种天材地宝一起被买走？”
“一起被买走的，所以我印象很深！因为这三种天材地宝好像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我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结界’的布置，需要同时用到这三种天材地宝去维系。
不过似乎有人提过一嘴，说是这三种天材地宝能混合成什么玩意来着？我没印象了，只是些常见货，不值得费工夫去打听，我们都没放在心上，就是记得有这么个事儿。”
鬼鬼祟祟之人很是模糊的说道。
“买下这三种天材地宝的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个知道吗？”
苏清和忽然接话问道。
鬼鬼祟祟之人看了苏清和一眼，却并未开口回答，只是朝着林青璇平摊开了手掌。
林青璇倒也没有继续抻着，很是干脆的将那块碎银子放到了这张惨白的手掌心中。
“是个男人，不过对方来时披着斗篷、带着斗笠，所以没看到长相，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征，仅仅从声音上能听出来是男人。”
鬼鬼祟祟之人心满意足的将银子收入怀中，同时开口回答道。
“花了多少银子？”
苏清和继续问道。
“额，都是行市价，很常见的天材地宝而已，不可能有市无价。买卖向来稳定，价格自然也没什么变化。”
鬼鬼祟祟之人颇为奇怪的看了看苏清和，似乎对于苏清和的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苏清和丝毫不理会对方的眼神，自顾自的重复问道：“行市价是多少？”
“咳，赤霄草五百两，引魂蒿五百五十两，九泉冰魄最贵，要九百五十两，加起来刚好两千两。”
鬼鬼祟祟之人尽管莫名其妙，可对方终究是付了银子的，因此还是详细的回答道。
苏清和扬眉道：“白银？”
鬼鬼祟祟之人无语了，扭头同林青璇问道：“这位大人，看您的穿着打扮，您是镇妖使司的镇妖卫吧？您身边这位同伴……难道是在消遣小人吗？”
苏清和笑道：“我没那么无聊，只是对于行市价不了解罢了。不知道鬼市之中的天材地宝交易，买卖的人多吗？”
鬼鬼祟祟之人迟疑道：“会跑到我们鬼市来买天材地宝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有熟人的。他们往往会坐摆渡人的船，进到真正的鬼市里面去交易。
毕竟，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里面，会拿到外面来买卖的，要么是普通货色，要么是品相有缺，量少还有问题，唯一的好处就是相对来说比较便宜。”
苏清和沉吟道：“也就是说，关于天材地宝的交易，零散的买家很少？起码八方鬼市外围专门用来和外界进行交易的这些集市里，几乎没有？”
鬼鬼祟祟之人点头道：“对，可以这么说。天材地宝太贵重了，哪怕是那些最普通、最常见的天材地宝，哪怕品相有缺，也绝对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买得起的。
而稍微有点身份地位的大人物，都有能耐直接进到我们鬼市里面去展开交易，谁会真跑到集市上来闲逛采买？逛集市的本就都是些不入流的家伙罢了。”
苏清和凝神道：“这样说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三个月前的那次关于几样天材地宝的买卖，不光是你们这边集市的仅有一次，纵观三个月以来，实际上应该算是八方鬼市所有集市的仅有一次？”
“对，不然我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虽然我是专门卖消息的，可很多消息并不具备价值，一般不会特意去打听和牢记。在我看来，这种普通天材地宝的买卖，就属于无价值消息，要不是买卖发生的次数太过稀少，我肯定早就忘了。”
鬼鬼祟祟之人非常肯定的说道。
苏清和没再继续询问，抬头又看了看眼前正在逐渐热闹起来的集市，开口道：“就问到这里吧，感谢你提供的消息，如果后续我们有新的事情需要打听，还会来找你的。”
鬼鬼祟祟之人不以为意的嘿嘿笑道：“感谢你们给的银子，请放心，只要给够银子，任何事情我都能做。”
苏清和摆了摆手，看着鬼鬼祟祟之人离开，自己却迈步径直在逐渐热闹的集市里闲逛起来。
林青璇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怎么了？还想查探什么事情吗？鬼市有鬼市的特点，如果你想查探事情，花银子从刚才那种阴牙郎的嘴里面问，会远比你自己漫无目标的调查快得多、也准确的多。”
苏清和摇头道：“没有，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现在只要等着街区府衙那边提供相应的调查反馈就可以了。其实这种案子查起来真的不复杂、也不麻烦，难度本身是极低的。
真正麻烦的案子，是那种随机杀人的案子。凶手和被害人之间不存在任何社会联系，这将导致社会关系的排查失去作用，根本找不到任何调查的方向，案子往往只能搁置。
而像这件案子，表面上看起来颇多伪装，可实际上越是有太多的设计，就越是会留下诸多线索以及破绽。确保调查的方向是对的，按部就班的调查取证，破案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那你……”
“我？哦，没什么，我只是想逛逛这个鬼市的集市，第一次来，比较好奇。反正来都来了嘛，看个新鲜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