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苏怀月才缓缓地直起身子,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跪坐而有些麻木,她微微晃动了一下,让自己站稳。
她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地落在景之婉的身上,像是要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和情感,通过这目光传递给眼前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姑娘。
“之婉,”苏怀月的声音轻柔而舒缓,如同春日里的微风,“你的命只有你自己可以做主,不管别人对你有多大的帮助,都不值得你用命去抵。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比你自己还要重要,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应该为自己而活。
你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灵魂,你的生命有着无限的可能和价值,不应该轻易地为了报恩就将其舍弃。”
景之婉听着苏怀月的话,原本满是感激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
她微微地张开嘴巴,眼中满是疑惑,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
“苏姑娘,”她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您这样说,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女子的命,未嫁之前随父母,嫁人之后便属郎君,哪里能有自己做主的份呢?女子就该如此活着啊。”
苏怀月看着景之婉那充满困惑的眼神,心中明白,这种封建思想在古代人民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如同盘根错节的老树,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纠正过来的。
她只是轻轻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也带着对景之婉的疼爱。
她轻轻地走上前,脚步轻盈而缓慢,像是生怕惊扰了景之婉。
她伸出手,手指温柔地拂过景之婉的脸颊,轻轻地擦去了她脸上残留的泪痕。
“之婉,”苏怀月柔声说道,“你生得如此貌美,有着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仿佛藏着星辰大海;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同黑色的绸缎。若是就这样像待宰的牛羊一般度过一生,我会心疼的。”
说完,苏怀月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几瓶药,轻轻地放在景之婉的手中,温柔地叮嘱道:“过一段时间就给你父亲擦一擦这些药,对他的伤势恢复有好处。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你的父亲。”
景之婉愣愣地看着苏怀月转身离去的背影,她的步伐轻盈而坚定,在昏暗的房间里渐渐远去。
景之婉的脸上还残留着苏怀月擦拭泪痕时的温柔触感,她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瓶,又想起苏怀月的那些话。
在昏暗的房间里,呆愣的姑娘就那样跪坐在地上跪坐了半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夜幕如墨,轻柔地笼罩着幽州城,白日里的喧嚣已然消散,唯有几声犬吠在寂静中回荡。
苏怀月在安置好景文轩后,心中始终记挂着公主的腿伤,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着公主的居所走去。
临近房间,屋内烛火摇曳,隐隐传来些许声响。
苏怀月放慢脚步,靠近门边,发现是卫彻的声音。
她的手刚抬起,想要敲门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心中涌起一丝犹豫,最终没有急着进去,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外。
此时的卫彻,一身素朴衣衫,虽面容憔悴却仍不失沉稳。
他单膝跪地,微微低头,目光中满是关切:“公主殿下,臣已被流放,本不该再近身相询。但臣实在放心不下殿下的伤势,不知殿下腿上的伤可好些了?”
公主斜倚在床榻上,腿上裹着白色的绷带,脸色略显苍白却依旧透着坚毅。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无妨,有卫夫人的医术,已无大碍。只是这腿伤,还需些时日静养。”
卫彻缓缓起身,眉头微蹙,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殿下,臣斗胆一问,为何要让自己受此重伤?以殿下的身份和能力,定有其他办法让景文轩担任代县令,何必出此险招?”
公主微微闭上双眼,似在回忆,又似在思索,片刻后睁开,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卫彻哥哥,你以为我想如此吗?景文轩一介平民,无科举功名,无朝中靠山,若不借此机会,我如何能有充足理由向父皇举荐他担任代县令?”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赵德昌在幽州一手遮天,把幽州搞得乌烟瘴气。如今他已伏法,幽州不可一日无主。但朝堂之上,那些大臣们看重出身和背景,像景文轩这样毫无根基的人,若没有特殊缘由,他们岂会同意让他暂代县令之职?”
卫彻微微颔首,神色凝重:“臣明白殿下的苦心,只是殿下千金之躯,为了一个代县令之位而涉险,实在让臣担忧。万一当时情况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公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多言,我心中有数。如今我受伤,便有了充分的理由向父皇说明,景文轩舍身护我,他的人品和能力都值得信任。只有让他担任代县令,才能让幽州百姓重见天日,才能彻底清查赵德昌的余党。我身为皇族,为了天下百姓,这点伤痛又算得了什么?”
苏怀月在门外听着公主与卫彻的对话,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此刻拧得更紧,脸上的神情由最初的疑惑渐渐转为恐惧。
她原以为公主平日里所展现出的端庄贤明、立身为本、以身作则并非作伪,可如今这一番话语,却让她看到了隐藏在公主表象之下,皇室对于权谋不择手段的一面。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手心里满是冷汗。
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意笼罩。
她以为公主是这封建皇权体系里的一股清流,可现在才明白,在权力的漩涡中,即便是看似正直的公主,也不得不为了达成目的而精心谋划,甚至不惜以自己的身体和性命作为代价。
苏怀月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心中的恐惧却如藤蔓般蔓延开来。
她想起景文轩舍身护主的场景,那是出于忠诚与善良,可在公主的谋划里,却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契机。
这让她对皇权的本质有了更深刻、也更恐惧的认识。
这个疯马根本就是公主自己有意为之,而毫不知情的景文轩却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就为了这样一个还不知道能不能稳坐的代县令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