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风裹挟着沙砾呼啸而过,发出阵阵声响。
王玄策站在使团前列,紧紧盯着远方那片被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又缓缓松开,一切果然如自己所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不多时,乌泱泱一片的骑兵从远方奔腾而来,马蹄声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这些中天竺骑兵身形矫健,胯下的骏马肌肉紧绷,四蹄翻飞,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他们身着皮质铠甲,上面镶嵌着形状各异的金属片,伴随着骑兵们口中发出的阵阵呼喝,那股凶悍的气势扑面而来,试图一举压垮眼前这支大唐使团。
副使蒋师仁站在王玄策身旁,双手紧紧握住手中的火铳,骨节微微凸起。
他的双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那些如狼似虎的中天竺骑兵,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静,时刻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一切。
王玄策,此次奉李承乾之命,出使天竺。
此时的天竺,正处于四分五裂的混乱局面,犹如一盘散沙,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部分。
在这五方势力之中,中天竺凭借着广袤的土地、丰富的资源以及强大的军事力量,实力最为强盛,隐隐有称霸天竺的野心,在这片土地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李承乾特意让使团携带的那些琉璃器物,在大唐繁华的都市中,或许只是寻常的物件,价值并不十分高昂,在市井街巷中随处可见。
可一旦出了大唐国境,踏入这些异域国度,它们却瞬间摇身一变,成为了稀世珍宝,价值连城。
尤其是使团此次所带的这些琉璃,质地纯净,晶莹剔透。
任谁见了,都会被其独特的魅力深深吸引,心动不已。
在这异国他乡,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市井百姓,都对这些琉璃器物趋之若鹜,视为珍宝。
此时的中天竺,早已不是戒日王统治时期的那般井然有序。
曾经称霸一方的戒日王早已驾崩,随着他的离世,中天竺陷入了权力的真空,各方势力纷纷蠢蠢欲动,明争暗斗不断。
而眼前这位率领骑兵气势汹汹赶来的阿罗那顺,便是在这场权力争斗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如今中天竺的实际控制者。
尽管他掌控了中天竺的大权,手握重兵,统治着这片广袤的土地,但在天竺这片等级森严的土地上,他依旧被视为篡逆者,其统治根基并不稳固,各方势力对他也是虎视眈眈,暗中伺机而动,试图推翻他的统治,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
阿罗那顺之所以悍然率兵针对大唐使团,背后有着复杂的原因。
他出身平凡,自幼在底层摸爬滚打,凭借着自己的狠辣,一步步攀升,骤然登上了权力的巅峰。
与那些天生养尊处优的人截然不同,他的人生充满了波折。
正因为如此,他对命运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迷信。
只有功成名就之时,才会觉得一切都是运气的眷顾,是命运的安排。
所以,自掌权之后,他便变得目空一切,狂妄自大,满心以为自己就是那受天命庇护之人,是上天选定的统治者,世间万物,只要他想要,就必定能够得到。
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欲望,对权力、财富和地位的渴望如同永不满足的黑洞,吞噬着他的理智。
虽说他也听闻大唐实力强大,威名远扬,军队战斗力极强,在周边各国中享有极高的威望。
但他从未亲眼见识过大唐军队的真实战力,那些关于大唐军队的传说,在他心中不过是夸大其词的传闻。
在他狭隘的认知里,自己手下的骑兵,个个骁勇善战,在天竺这片土地上纵横驰骋,无人能敌。
他们骑射技艺娴熟,对战争有着天生的狂热。
在他的带领下,这支骑兵队伍征服了一个又一个部落,让整个天竺都在他们的铁骑威慑之下,无人敢与之抗衡。
所以,他坚信自己的骑兵才是天下无敌,是世间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可要维持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需要耗费巨额的钱财。
粮草的供应、军饷的发放、兵器铠甲的打造与更新……
每一项开支都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源源不断地吞噬着财富。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罗那顺的财政状况日益窘迫,军费紧缺成为了他面临的最大难题。
而就在此时,他得知大唐有使团前来。
以往大唐使团出访,都会携带大量珍贵的宝物,这些宝物在天竺这块土地上,那可是价值连城,能换取难以想象的财富。
一想到这些,阿罗那顺心中的欲望瞬间被点燃。
正为军费紧缺而焦头烂额的阿罗那顺,瞬间将贪婪的目光投向了这支大唐使团。
使团所携带的礼物,本是要分成五份,分别赠与天竺各国,以彰显大唐的友好与大度,促进双方的文化交流与贸易往来。
可如今,被贪婪蒙蔽双眼的阿罗那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独吞。
在他的如意算盘里,只要将这支大唐使团灭掉,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又有谁能知晓是他阿罗那顺所为呢?
大唐是个讲道理的国度,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大唐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兴兵讨伐他。
就算真的有证据,这相隔千里之遥,路途艰险,要穿越茫茫沙漠、巍峨高山和湍急河流,他实在难以相信,大唐的皇帝会为了这点事,不惜劳师动众,大费周章地前来征讨这片在大唐人眼中偏僻荒凉的不毛之地。
在他看来,大唐皇帝绝不会为了几个使团成员和一些礼物,而发动一场长途跋涉的战争。
此刻,阿罗那顺骑在他们天竺特有的罗那马上,这匹马浑身散发着野性的气息,四蹄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随时准备再次发起冲锋。
阿罗那顺腰杆挺得笔直,鼻孔朝天,脸上写满了得意,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身着华丽的服饰,上面镶嵌着各种宝石,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彰显着他的尊贵身份。
他的腰间佩着一把锋利的弯刀,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这支区区几百人的大唐使团队伍,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让他极为不爽的是,面对他整整五千骑兵,这支大唐使团队伍竟然没有丝毫惧色。
他们目光坚定,没有一个人露出怯懦之意,仿佛对于眼前的威胁根本不值一提。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阿罗那顺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哪怕对方是来自强大的大唐,他也无法忍受这般轻视。
在他的认知里,大唐人固然高贵,有着悠久的文化和强大的国力,但此刻,刀都已经架到脖子上了,这些人就应该赶紧乖乖跪下来求饶,祈求他的怜悯。
他倒要看看,这些大唐人的骨头到底有多硬,是真的铁骨铮铮,还是故作姿态。
王玄策手提火铳,当他的目光触及阿罗那顺的那一刻,心中便已然洞悉了对方的来意。
从阿罗那顺那贪婪的眼神、嚣张的姿态以及身后的骑兵队伍,王玄策便明白,今天这场危机恐怕难以善了。
按照阿罗那顺的狠辣心思,他是绝不会留下一个活口,让自己的恶行暴露的。
王玄策的心中涌起一股愤怒,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多年的出使经历让他学会了在危机面前保持镇定。
此刻唯有冷静应对,才能找到破局的机会。
不过,当看到阿罗那顺趾高气昂地纵马向前时,王玄策原本警惕的眼神,瞬间化作了深深的不屑。
他直视着阿罗那顺,眼神中轻蔑无比,用流利的天竺语冷冷地说道:“你可真是自不量力,有意思得很。”
“古往今来,向来只有我大唐与别国撕破脸,可今日,你这小小弹丸之国,竟然也敢与我大唐公然作对,简直是自寻死路!”
这句话犹如一道利箭,直直地射向阿罗那顺。
阿罗那顺听到这话,顿时暴跳如雷。他的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的双手紧紧握住缰绳,胯下的罗那马感受到主人的愤怒,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张开嘴,刚想狠狠地回应,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唐使者,让他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
可他还没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震得人耳鼓生疼。
紧接着,他便感觉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脑门上缓缓流了下来。
他一脸茫然,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那股热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命运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还没等他的手指触碰到那温热的液体,他的眼神便开始涣散,生命的光芒迅速从他眼中消逝。
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从马上一头栽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