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里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务室的床上,手背上扎着静脉输液针,冰凉的液体顺着软管不疾不徐地流入体内。
她高频过热的脑子还没完全清醒,把眼前的景象迷迷糊糊地组合分析了一遍后,讷讷地问:“……我生病了吗?”
“脱力导致的昏厥而已。”守在床边的绘心甚八淡淡地回答,但看她这样神志不清的样子,还是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后才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只是葡萄糖——你睡了三个小时,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绘里世想了想,愣愣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问:“凯撒是把我用正常的抱或者背的方式带回来的吧,不是拖死狗那种?”
“公主抱。”绘心甚八平静地回答。
……虽然也不是很正常,但是算了。
绘里世这才放下心来,转而吐出了一声虚弱的字音:“饿……”
“……”
绘心甚八转手把乌旅人先前给她打包的那盒点心递给她,一边看她努力把两腮塞得鼓鼓地嚼嚼,一边和她说话:“没有注意到你体能上的短板,这件事是我的疏忽。接下来的训练还是用更加循序渐进的方式来吧,这样你们彼此都能更好地适应。”
“……哦。”
糯米点心干吃多少有点噎,她努力把哽在喉间的粉团咽下去,被噎得打了个嗝,眨巴了两下眼睛看着绘心甚八。
对方停止了说话,起身给她四处找水。
就着冷水把一整盒点心都吃完了,绘里世才觉得缓过来了些,但腹中空空的饥饿感还是没有减退多少。
“我想吃章鱼小丸子。”她幽幽地说。
能让她有了食欲,内斯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做了件好事。
绘心甚八看了她一眼:“……就算蓝色监狱真的是监狱,也不能拿内斯的头来给你做这个。”
确认她没事后,他便准备回中央影音室了,出门时在门口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仍蹲在地上的凪诚士郎。
被踢爆的德国栋还需要时间调整心态,不过不是没有其他人想来探望绘里世,但他们都被他冷言冷语地赶了回去,御影玲王和千切豹马也都回去训练了,只有这个问题分子对此充耳不闻。
三个小时。
“她醒了。”绘心甚八懒得再和他说什么,“你可以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后,白发少年的神情才稍微活泛了一些,灰眼珠里盈满的焦虑与暴戾淡去,浮现出如释重负的放松来。
他站起身来,因为在地上蹲了太长时间,腿脚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扶住墙面才站稳了,转头看向医务室紧闭的门。
“让她去洗个澡吧。”幻视了某种黏人又黏牙的大型犬的绘心甚八伸手拦住了他,“她还没换衣服。”
没人给换衣服的绘里世就这么套着一身被汗泡透的球衣躺了三个小时,只觉浑身黏黏糊糊的她坐立难安地等输完液后立刻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浴室,洗过澡换过干净清爽的衣服后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准备去餐厅觅食。
她打着哈欠打开房门,迎面而来的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先是紧紧地把她抱进怀里,好像在用这种方式确认她是真实存在的,手掌在她消瘦的肩膀和后背上移动,碰到骨骼的轮廓后放轻了动作,稍稍把她放开了些,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绘里是麻烦鬼。”他说。
踢球踢得cpU烧了晕过去好像确实有点丢人……这是她嘲笑玲王和洁的报应吗?
绘里世安抚地揉揉他的脑袋。
掌心的温度穿透发丝渗透进颅脑深处,抚平了每一寸紧绷的神经,凪诚士郎把下巴搁到她的肩膀上,委委屈屈地告状:“蘑菇头不让我进去看你。”
“我一身臭汗,进去看我看什么。”
他凑近她的颈侧嗅了嗅,摇头否认她的说法:“香香的。”
“……因为刚刚洗过澡了啊。”怎么像小狗一样?她伸手把他推开了些,理直气壮地提要求,“我走不动,背我。”
两个人平常的相处模式一般都是凪诚士郎从背后挂在她身上,她倒是很少会让凪诚士郎背,记得上一次还是初中的时候。
和记忆中相比,他的脊背明显宽厚了许多,发力时背肌透过衣服隆起,她一手环着他的脖子,一手戳了戳他,再度发出感慨:“真的变成双开门了呢凪。”
有种被船托着的安心感。
说话和呼吸时温热的气息从后面拂过耳廓,似乎还裹着浴室里湿润的水汽和沐浴露若有若无的留香,让凪诚士郎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薄红从耳尖泛起,转眼间整副耳廓都发烫起来。
——虽然平时贴贴抱抱都是常态,但从背后抱和背着人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他默默地把她又往上托了托。
绘里世低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蹭蹭,声音低低轻轻的:“马上就要到我爸爸的祭日了。”
凪诚士郎记得这件事,但闻言脚步还是一顿,然后继续稳稳当当地背着她往前走:“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他之前没陪绘里世去祭扫过,毕竟日本人是个边界感相当强烈的民族,这种事还是太过私密且悲伤了些,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日子里陪着她才对。
绘里世愣了愣,环着他脖颈的手上移,捏了下他的脸颊,得到后者一声吃痛的委屈哼唧。
“我带着你这么大一个人去给我爸扫墓?”她哭笑不得,“你就不怕他从墓里面坐起来朝你投掷煤气罐吗?在爸爸眼里所有女儿身边的异性都是混小子哦。”
“……对不起。”
他乖乖地道歉。
除了因为意识到自己没名没分地跑去祭拜这件事确实很不妥当外,还有他觉得过去的自己简直太混账了。
一想到她要在这一天独自承受的悲伤,心脏就像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痛随着血液泵出,流窜过全身,让四肢百骸都跟着抽痛起来。
“没关系。”她笑了起来,柔软的面颊贴在他的颈侧,“逗你的,其实他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等下次吧,现在凪最重要的事是好好踢球哦,我觉得你的身价还能再涨一涨。”
足球和她哪个更重要?凪诚士郎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也不觉得这是个需要考虑的问题,一亿日元的报价对他而言只不过是空头支票,没法让他真的产生类似“我有一头牛”的实感,他的物欲也没膨胀到需要这么多金钱支撑的地步。
不管过去,现在,未来,背上的这个女孩子,才是真真实实的,他失而复得、千金不换的无价的宝物。
但听到她这么说了,他还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嗯,好。”
顿了顿,他想要安慰她,张嘴时却只感到了自己的笨嘴拙舌:“……不要难过。”
“我没有难过。”她这样回答,听出自己的语气和说的话实在不相称,又改了口,“只有一点——我就是突然,突然很想他。小时候每次我生病挂水,睡醒后都能看到他和妈妈守在我身边。
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结果睁开眼看到的是绘心先生,还是感觉有点有点幻灭。”
毕竟绘心甚八也守了她很久,绘里世觉得背后这么蛐蛐他有点不太好,但她的心情还是因此轻快了些,学着加勒比海盗里杰克船长的语气指挥他前进:“右满舵~”
凪诚士郎跟着她的指挥往前走,心里在想下一次见到相叶透时应该说什么。
虽然他不太会照顾人,也不怎么会说话,家里也没有玲王家有钱,但这些他都会想办法克服的,既然是好脾气的人,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他?
因为他真的很喜欢,特别喜欢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