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那这也不好往外说呀,外人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日后不见秦太妃音讯,他们不会胡乱编排吗?”锦书担忧道。
想想看,好端端的一个太妃,不知生死,没有下文,这难道不奇怪吗?
苏和光笑了笑:“能在京都为官的,哪个不是人精,他们会不知道?不过是皇上不宣扬,他们装不知道罢了。”
“更何况,朝臣知道了,他们的家眷能不知道?这样一来,谁还会提这么个晦气事触皇上霉头?除了这些京官及其家眷,天下人又哪知宫里还有个老太妃姓秦?”
锦书沉默。
死了人居然无人问津,还被抹去了存在过的痕迹……
苏和光又叹息一声,叹息之余也觉沉重。
虽然秦太妃之死是咎由自取,但心里总觉得不舒服。
古代不讲人权,但古代的女子却实实在在被剥夺了人权。
……
乾清殿偏殿。
黎泽刚见过几个大臣,这会儿正在批阅奏章。
梁云栋从京城连夜赶回,前来复命。
他摆摆手,示意知道了。
梁云栋又从袖中取出一叠册子呈上:“皇上,那日成王归府后开始闭门谢客,次日遣散了门客,并递交这些册子委托臣转呈陛下。”
黎泽接过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他那些门客的来历底细,他略看了几眼,就又推给梁云栋:
“册子上的内容你带人前去核实,若查证他们确有不遵国法之处,按律处置即可。”
梁云栋接下,行礼告退。
过了不大一会儿功夫,恒禄匆匆进来禀告:“皇上,福王爷进宫了!”
黎泽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笔:“他怎么来了?”
福王是先帝的叔父、黎泽这一辈的叔祖父,也是宗室中辈分最高的长辈,这一代宗正。
他年逾古稀,从不插手朝堂政务,一心管着皇族内部事宜,为人刚正不阿。
只是,此次避暑他并没有跟来,这个时候又来行宫所为何事?
刚想到这里,又有小太监通报,说福王求见,黎泽没有怠慢,叫福寿去请进来。
福王性子急,他行礼后也不寒暄,直入正题:“皇上,您是先帝托付江山社稷的君主,当爱惜羽毛才是啊。”
“哦?”黎泽莫名。
“您的兄弟们如今只是小宗,话虽如此,却也是先帝子嗣,正经的皇家血脉。成王为酷吏所迫弑杀生母,传出去岂不有损您的声名?”福王深深行了一礼,面露不忍。
话到这里,黎泽总算明白了福王此行的目的。
他倒不会因此怀疑福王与成王勾结,反而更敬重福王几分。
要知道,福王这人没有一点私心。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宗正,皇室宗亲才老实安分。
黎泽站起身,向福王行晚辈礼:“叔祖父所言极是。”
福王一愣,慌得站起来。
这位天子自封王开始,他就一直冷眼瞧着,他何曾向人低过头?叫他低头的那些人,先帝也好,先太子也好,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什么下场?
此时见天子态度谦恭,把个快八十的老王爷骇得几乎跳起来,连忙称罪:“皇上您是天子,代上天放牧天下黎庶,哪有您向臣下行礼的道理?臣惶恐,臣万死。”
黎泽叹口气,上前温和地扶起福王:“叔祖父您是长辈,何至于此啊。”
福王一张老脸上泪痕交错:“皇上乃是仁君,臣才敢前来,只盼皇上不计较臣多事……”
“叔祖父哪里话,您一心为了皇家,兢兢业业数十载,朕都看在眼里。”黎泽说着走回御案边,翻找一番,拿出几本册子:“叔祖父先看看这些。”
福王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接过看起来。这一看,他的脸色就由红转青,直翻到末尾,气得拍案而起:“竖子!竖子!”
旁人将成王的事传到他耳朵里,作为宗正,皇帝胁迫亲王杀母的事有逆人伦,他不能不管,谁知背后竟有这样的事?
“她……她真敢弑君?”
即使手上握着口供和搜罗来的证据,福王仍有些不敢置信。
“千真万确,刺客还关在诏狱里,是成王门客无疑,叔祖父若不信,可亲自去问。”黎泽脸上流露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悲悯。
福王的手微微颤抖,又盯着册子看了半晌,才道:“秦氏弑君,死有余辜。成王纵容生母和门客犯下大错,他也该吃些教训。皇上处事公允,还替兄弟遮掩,是再好没有的天子。”
黎泽一副“朕很难过,但朕不说”的神情,安慰福王:“需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叔祖父您就是太善良了。”
“哎……”福王长叹口气,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臣无事,倒是陛下您,受委屈了啊。”
黎泽摇头,与福王相对叹息。
半晌之后,福王起身行礼告退,一副颇受打击的样子出了宫。
福王一走,黎泽就叫人去查,看是谁调嘴弄舌,把话不清不楚地传到福王耳朵里。
……
此时的苏和光非常惬意。
她半躺在软榻上,以“养伤”之名,行享乐之实。
一旁绿萼给她打扇,锦书端上来一盘冰镇过的葡萄,剥了皮喂给她,不远处还有个小宫女给她念话本。
“娘娘您说,这书生会回来娶花魁吗?”锦书问。
小宫女念的话本刚讲到花魁救助落魄书生,拿体己钱给书生考科举,书生与花魁海誓山盟依依惜别。
“这……”苏和光想了想:“民间不是有句老话讲,负心多是读书人吗?”
话本写来写去都是这些套路,她想不剧透都难。
“怎么这样!”
“是呀,太过分了!”
几个宫女叽叽喳喳,为话本里的花魁打抱不平。
苏和光笑了笑,没说话。
她早已过了读三国为古人担忧的年纪。
绿萼忽然冷哼一声,道:“需得还他个大的,才叫解气。”
“怎么还?”苏和光来了兴趣。
“奴婢也想不到呀。”绿萼羞赧地低下头去。
“那就叫他一无所有好了。”苏和光淡淡道:“反正他本来也只是个落魄书生,一无所有。”
“对。”
“就该这样。”
“这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