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咱们这就出发吧。”
梁云栋蹙眉,有些不满地催促道。
成王冷笑一声:“我这还真是墙倒众人推。”
“呵,臣只是尽臣子本分,还请殿下勿怪。”梁云栋嘴上谦虚,神情却颇为不屑。
若不是先帝偏心,这些亲王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当今的对手。
更何况,以前两方人马斗得你死我活,如今还客气什么。
成王的脸色由青转白,最后变红,看起来精彩极了。
“请。”梁云栋率先走出门去。
成王举步跟上,他走得极缓慢,也极吃力,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怎么不痛呢?
他是奉旨进宫,要赐死自己的生母啊。
无论母妃多糊涂,多不体面,她都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为人子做到这个地步,当真不如死了。
成王有一瞬间心灰意冷。
“王爷!”
到门口时,一队人马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他招揽的门客,对他忠心耿耿。即使黎泽登基,这些人依旧不曾离去。
“哟,当世孟尝君座下的三千门客齐齐出动,不错不错。”梁云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打量着那群人,阴阳怪气道。
“混账!”一个门客气得面红耳赤,抬手拔出刀来,响应者众。
梁云栋面不改色,四周埋伏的銮仪卫从暗处走出围拢过来,一个个虎视眈眈。
“成王殿下这是要造反?”
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成王在原地站了很久,眼睛死死盯着梁云栋,好半天终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梁副指挥使哪里话,本王府上的护卫见识少,让大人见笑了。”
梁云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也没说话。
“还不退下!”成王朝门客们喝道。
门客们虽然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听成王的话,退到远处归刀入鞘。
“哎~”梁云栋百转千回地叹了口气,招招手,一辆马车缓缓驶过来,驾车的也是銮仪卫。
他打起车帘示意:“殿下请。”
成王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马车,浑浑噩噩就进了宫。
宫里很安静。
皇上避暑带走了大半禁军和銮仪卫,后宫嫔妃也没剩几个。
马车在内侍省采买的小门前停下,一列禁军前来迎接。
最终一行人停在西宫清心阁门口。
一个小太监开门迎他们进去。
阁子里幽暗无光,一个着素衣的中年女人披头散发坐在屏风后面,此人正是秦太妃。
此时她呆呆地看着屏风上的刺绣,眼珠子都不知道动一下,像是痴了一般。
“母妃。”成王颤声叫道。
秦太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过去,才像是反应过来动了一下:“我儿,你来啦。”
成王落下泪来:“母妃,是儿臣。”
秦太妃站起来,几步上前,拉起他的手上下打量:“我儿瘦了。”倏地她像是察觉到不对:“你怎么进宫来了?”
要知道,自黎泽登基开始,他们母子再也没见过,足足半年,一次也没有。
成王心头一痛,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他要怎么说,说自己奉旨进宫来赐死自己的生母吗?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恨黎泽,也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样后悔与黎泽做对。
可惜,一切都迟了。
梁云栋轻咳一声。
“你是什么人!”秦太妃这才注意到门口站着的人,她沉声喝问。
成王闭了闭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他们是銮仪卫……”
銮仪卫全副武装登门意味着什么,秦太妃再清楚不过。
从她安排人刺杀黎泽开始,她就有预感的不是吗?
她的面色瞬间惨白,视线落在梁云栋手中的托盘上——那里有匕首,白绫和一壶酒。
“母妃……”成王哽咽。
秦太妃疯了一样扑向梁云栋,口中叫骂不止:“黎泽小儿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吗?!本宫是他的庶母,渊儿是他的兄长,怎么会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天下人知道他是这样的畜生吗?唔唔……”
两个銮仪卫上前制住她,秦太妃又抓又挠挣扎不休,到底比不过两个壮年男子的力气,被他们随手抓件东西堵了嘴。
“成王殿下还不动手?”梁云栋催促。
“母妃……”成王悲恸欲绝,腿一软朝秦太妃跪了下去,秦太妃挣扎的动静渐渐小了。
“孩儿不孝。”成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抬头的时候,血顺着额头滚下来。
秦太妃陷入巨大的恐惧与茫然。
她这一生都是失败的,年轻的时候比不过宸贵妃,年老的时候比不过裴霜龄。她的儿子比不过宸贵妃的儿子,成王比不过皇帝黎泽……
她这一生汲汲营营,都是为了什么?
她突然一点也想不明白。
成王起身走去梁云栋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托盘,然后转身走向秦太妃。
秦太妃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步步走过来,仿佛穿过时光的河流,看到多年前牙牙学语的稚子,跌跌撞撞朝她奔来。
她的眼里蓄满了泪水,那里面盛着她一生的悲哀。
这份悲哀终于要在此时此刻结束了。
她深吸一口气,抖着手抓起酒壶,闭上眼仰头不顾一切将那壶酒灌进嘴里。
因为喝得太急,呛了好几口,可她顾不上那么多,仍然努力吞咽。
这一生,她从没有一刻像这样恣意过,哈哈。
既然要死,就快点死吧,她一刻也不想等了。
酒壶忽然滚落在地,她七窍流血仰面倒下。
“母妃!娘!”成王大叫着扑上去。
再也没有人回应他。
梁云栋冷着脸上前,蹲在秦太妃身边试探鼻息。
成王一把打开他的手,对他怒目而视。
“殿下节哀。”他不走心地安慰一句,朝外面喊:“来人,装殓。”
几个披麻戴孝的太监匆匆进来,将人抬到床上。
“你们干什么?!”成王吼道。
可惜没人理会。
几个銮仪卫架住他,将他拖着带离清心阁,塞进出宫的马车里。
他还有最后一点理智,没有叫骂出声,心却像被热油煎过。
秦太妃的死讯鲜有人知,她的遗体被一口薄棺殓了,随意找了块空地草草埋葬。
苏和光听了也只是一叹,随即抛诸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