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金陵城,长江两岸的轮船渡口就越密集。迎着夕阳,魏渊站在船头遥遥看到远处仿佛有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光彩夺目。
“前面莫不是就是金陵城了吧。”
侯世禄熟悉金陵情况,听魏渊如此说,他连忙回答道:
“大人,前面乃是正德年间修建的一座行宫。金陵城尚有半日的路程。”
原来那处建筑是正德皇帝南下平定宁王之乱时修建的行宫。皇帝离京,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的找地方就住,修建行宫耗资巨大,平日里还要派军队驻守。不仅如此,行宫之内还设有各类仆役照料,每年的维护费用就高的离谱,但却没有任何用途。
崇祯皇帝临朝之后,为节省费用,将全国行宫系数废止。对于他这个寸步不离皇城的工作狂皇帝来说,行宫的确没有任何用途。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想想那个如同金丝雀一样关在紫禁城里的皇帝,魏渊颇为感慨。身为帝王,还是应当用脚步来丈量自己的江山才是。
船队慢慢靠近行宫,离近之后才发现远处看起来美轮美奂的行宫,其实早已破败不堪。魏渊下令在废弃的行宫处落锚休息,顺便吃晚饭。
船老大吆喝着船工们缓缓驶到岸边停泊,厚实的踏板被慢慢放下,魏渊一行人迈步下了船。近距离看,废弃的行宫更是一派萧条,里面能拿到东西几乎都已被人搬空,只剩下杂草在院中疯狂的生长着。
不知道那位爱玩的正德皇帝,看到自己修建的行宫破败成这幅模样,会不会玩心大起,将此处改建成一座新的豹房呢?转了一圈,见没什么逛头,魏渊便盘算着吃点什么。长期在船上吃喝,他觉得自己的胃口都要被晃没了。于是魏渊提议晚饭就在这废弃的行宫里吃一顿野味。
李奉之闻言,立刻就准备叫厨子们带着东西下船,魏渊摆手制止了他。
“今天不用他们做,咱们自己来。”
“咱们自己来?”
那个年代,除了厨子,男人普遍都不会做饭,听了位高权重的晋国公说自己做饭,李奉之有些不敢相信。
魏渊倒是没觉得咋的,自己动手做的饭吃起来更香。而对于吃什么,他早就盘算好了,江南入秋,还有什么比吃河蟹更美味的事呢?方才在行宫内溜达时,他便发现废弃行宫的后花园内,一处不大的池塘连接着外面的河流,里面有不少肥蟹爬来爬去。
秋高气爽河蟹肥,众人动手一起抓。不多时,蒸锅内就传来了阵阵香味。蒸的通红的河蟹,看起来就让人口水直流。
魏渊带头开始剥着螃蟹吃,见他没有一点国公的架子,众人也都放松了下来,大家伙有说有笑的大吃起来。
宇文腾启的气色较之前已经好了许多,见众人吃的开心,他也甚是愉悦,过了一会他向魏渊说道:
“大人,河蟹乃属大寒之物,我叫人取些黄酒来。”
众人一听有酒,顿时就高兴了起来,魏渊点头称是。
“良辰美景就应该有美酒为伴!好!今天大家伙痛快的喝!”
刚开始,由于李奉之负责保护魏渊的安全,说什么也不肯喝酒。可终究他经不住魏渊亲自来劝,在安排完警戒人员之后,也端起酒杯大口的喝了起来。
魏渊此番出京带的五百亲兵,不是金鹰卫队时的死忠嫡系就是黑衣司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能战之士。除了传统配备的兵器,每人更是配发了一把新式火枪“飞火”,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可以说除非是遇上成建制的敌兵,否则就凭这五百人,任谁都别想伤到魏渊一根汗毛。
夜渐渐深了下来,明亮的圆月高高的悬于天空。一群汉子就这么大碗喝酒、大口吃蟹,好不痛快!酒越喝的多,话就越多。众人醉眼微醺之时,魏渊只觉得许久没有如此痛快轻松过了,突然他灵光一闪,指了指孙和京说道:
“今夜大家畅所欲言,聊聊心中所愿如何?孙公子,从你开始。”
“心中所愿?”
孙和京不胜酒力,早就喝的晕头转向了。听了魏渊的话,他舌头有些打卷的说道:
“我孙和京不求名不求利,只愿为家父洗刷冤屈。若是要我用性命去换,我也愿意!”
众人都知道孙和京之父孙元化的事,那是崇祯皇帝钦点的犯人,想要洗刷冤屈谈何容易,一想到忠心于朝廷的官员含冤而死,就在众人都默不作声时,魏渊突然举杯道:
“我魏渊必为孙元化老人家洗刷冤情,以正其名!孙公子!干!”
孙和京道闻言顿时不禁哽咽起来,魏渊如此待他,怎叫他不感动呢。
第二个发言的是新人侯世禄,他的心愿倒是纯粹,希望能为侯家光耀门庭,有一番作为。“跟着我好好干,你的心愿会实现的。”得到魏渊的肯定,侯世禄更是干劲十足。
到了宇文腾启那,这位魏渊的军师智囊,说什么也不肯说出自己的心愿。任凭众人催促,他始终是笑而不答。魏渊知道他的脾气,不得已,只能转向了李奉之。
此刻的李奉之早已是喝的满脸通红,听了魏渊的话,他脸上浮现出一种为人父的慈爱,他笑着说:
“哎,我这一生别无他求,就是希望家里的丫头能够享一辈子福,安安生生的过太平日子,谁要是敢欺负她呀,我就替她出头。”
魏渊闻言,想了想问道:
“你家丫头多大了?”
“两周多一点。”
提起闺女,李奉之的语气都变得柔和起来,丝毫不像一个手握长刀,顷刻间便可取人性命的杀人机器。
魏渊眯缝着眼睛,笑着说:
“正好,我有个儿子,你有个闺女,岁数还差不多。这样吧,咱们给他们订个娃娃亲,以后等你老了,就让我家魏子澄护着你家女儿。”
众人闻言顿时都是一惊,他们都知道魏渊的酒量和性格,他不是那种会在酒后随意做出允诺的人。李奉之更是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魏渊看他如此,又笑了笑接着说:
“怎么,不信啊!”
“不不不,只是,这、这属下实在是高攀不起啊!”
“什么高攀低攀的,拿着!”
说着魏渊从腰间取下了一块随身携带的玉佩,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正面中间位置用鎏金纹绣着篆书写出的魏渊二字,背面则是雕工极其精细的一个“晋”字。
“这。。。”
“这是给你家丫头的定情信物,哈哈!咱们这事算是说定了啊!”
李奉之这个辽东汉子顿时眼眶通红,人生能够遇到这种主公,足以!以他的出身和家事,如何能高攀的上魏家的婚事。如今魏渊听了自己的心愿,竟然做出如此决定,李奉之感动的是五体投地。他立刻起身,很是庄重的朝着魏渊行了个大礼。
“奉之愿以此生来报大人之恩。”
不只是他,众人都默默的跪倒行礼,并在心头暗自立下誓言,此生追随魏渊左右。
夜渐深,江上的江风渐渐大了起来,江面上泛起白色的浪花儿,篝火边的众人却越聊越开心,越河越尽性。可能连魏渊自己都不会知道,今夜他所做的决定,将会在未来的中华大地上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波,进而影响到整个魏家的走向。当然,这是后话了。
金陵城外,南京大小官吏早早的聚在码头上准备迎接钦差的到来,太阳刚刚升起,他们就已经在岸边列队等候了。
魏渊作为新晋的国公,又是新任的江南税务总督,代天南巡江南税赋征收一事,南直隶的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齐刷刷的赶来迎接当今圣上的大红人,南京的六部尚书也都来到现场迎接,站在人群最前列的,是南京户部尚书钱谦益,在这些官员当中,他的资历与名望最高。
其实,松江府发生的事早已经有钱家人快马向钱谦益做了报告,钱谦益不敢耽搁,立刻又将此事直接以密信的形势告诉了远在京师的首辅魏藻德,魏渊即将对东林党的大本营江南下手,此刻他必须早做打算才是。
南京城内的百姓也纷纷赶来看热闹,弄得城中巡检衙役各个神色紧张,他们一面呵斥着拥挤向前的百姓,一面维持着现场秩序。
突然,有眼尖的人喊了起来。
“来啦!来啦!”
海江衔接处一张玄黄团龙旗缓缓映入眼帘,江边的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南京的各位尚书以及南直隶诸位官僚纷纷提起袍子走下台阶,来到码头旁迎候。随着船队的靠岸,早就准备好的锣鼓队立刻演奏起来,一时间声乐喧天,紧跟着鞭炮也放了起来,现场好不热闹。
人群当中,沈炼和赵信一面期盼的望着远处的大船,一面警戒着四周的状况。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同众人汇合了。
终于,厚重的踏板慢慢放下,首先下来的是亲兵护卫,他们呈雁翅状分开,紧接着,魏渊带着一众手下迈步走下船来。钱谦益见状正了正衣冠,带着众人,笑着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