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魏渊高高举起手中的地契,围观看热闹的老百姓又向前凑了凑。众人引论纷纷,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公子要干什么。
只见魏渊高声说道:
“诸位乡亲,你们看好了,钱国利这张地契上的时间是崇祯十一年,也就是自崇祯十一年始,这块地就是他钱家的了,对不对?”
这是常识,百姓们不知道魏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魏渊随后接着说:
“那我问大家一个问题,有人会把自己的父亲埋到他人家的地里吗?”
这又是一个常识性的问题,听了问题之后,四周的百姓纷纷高声应和着。
“不可能啊!这不合礼数啊!”
“对啊对啊!人家地主也肯定不会让的!”
“天底下哪会有这种事。”
取得了自己想要的效果,魏渊便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请问孙公子,家父孙元化是何时下葬的?”
孙和京立刻答道:
“家父是崇祯十二年安葬的。”
“你可能确定?”
“这是自然,承蒙圣上恩典,我于崇祯十二年自狱中取出家父遗骨,葬于故里,这些都可以从刑部大牢查的。”
魏渊点点头,接着他又对四周的百姓说道:
“这下就好办了,只要咱们去找找孙老爷子的墓在何处不就行了嘛!”
“对!这位公子的主意好!”
“若有墓,那地肯定就是孙家公子的祖产了。”
“对!要是没有,那就是钱老爷的地了。”
孙和京闻言脸上浮现了难言之色,那墓已被平了,连他都找不着了,魏渊又哪里能寻得到呢?钱国利则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墓已被平,四周又没有参照物,除非挖地三尺,不然上哪去找。
就这样,在魏渊的煽动下,看热闹的老百姓都嚷嚷着要去找墓地,张知县没办法,只得带着衙役去城外核实。于是,一支有衙役、卫所兵和看热闹群众组成的奇特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向城外杀去。
走在最前面带路的是孙和京,此刻他终于有机会同魏渊单独说话了。他小声对魏渊说道:
“大人,墓地已平,我也找不准位置。”
“无妨,你只管去便是。”
见魏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孙和京便不在说什么了。
出城之后,这支怪异的队伍先是过了一座桥,而后经过了一处小树林,孙和京记得,当时就是让那两名黑衣司的弟兄在此处休息的,再往前走就该到了。
孙和京正准备回头告诉众人,墓地就在这附近时,突然在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赫然出现了一处墓地。孙和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天前他刚刚来过此处,可当时明明是什么都没有啊!今天怎么就有了?难道真的见鬼了不成?
同样惊讶的还有钱国利,他并未来过此处,可姑爷周东海明明信誓旦旦的同他说过,墓地已经彻底平了,难道是那小子瞎说不成?一时间,钱国利也有些迷糊了。如果有可能,他真想把周东海那小子揪过来问个究竟。
围观的老百姓一见到这场面,顿时就嚷嚷了起来。
“孙公子是冤枉的!”
“钱老爷那张地契是假的!”
“对!这墓就是证据!”
张知县一看这架势,知道保不住钱国利了,但他倒也不傻,而是将皮球直接踢给了事主。他先是让手下衙役控制一下秩序,待到人群消停之后,他对钱国利说:
“钱老爷,这、要不您解释一下?”
钱国利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在此时,远处跑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正是那日带头丈量土地的家丁。
那家丁跑到钱国利的近前,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老、老爷!那、那墓地是假的!您可别上当啊!”
“什么?假的?!”
钱国利更糊涂了,张知县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抓过了那名家丁。
“你说什么?再大声的说一遍!”
于是那家丁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又大声说道:
“这墓地是假的!”
魏渊接话道:
“又不是你家的坟,你怎么知道是假的?”
那名家丁很是得意的回答说:
“我之前见过那座坟,比这个还要靠北一些呢。”
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钱国利第一个反应了过来,他照着那家丁就是一个嘴巴。
“混账东西!在此胡说八道什么呢!”
家丁捂着被打的通红的脸,委屈的看着钱国利。
“我这也是为了给老爷作证啊!”
啪!钱国利又是一个嘴巴!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说面前的这个白痴了,钱国利怨恨的瞪着家丁,怒吼道:
“谁让你来的!”
此刻魏渊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
“是我,我派人去你家里送信,说有人伪造孙元化的墓地,要诬陷于你。于是你这忠心的下人才赶过来为你作证。”
钱国利的脸色铁青,几乎气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竟敢耍我!”
魏渊轻蔑的看了看眼前犹如斗败了的公鸡一样的钱国利,淡淡的说:
“对付奸诈之徒,就得用奸诈之法。这个坟也是我预备的,我就是耍你了,你能怎样?”
钱国利愤怒的指着魏渊。
“好!好小子!你叫什么吗?别拿那个魏三来忽悠人。”
“告诉你又怎样?莫不是钱老爷还要报复我不成吗?”
说着魏渊哈哈大笑了起来。
钱国利哪里受过这等羞辱,他气的浑身直抖。
“报复?哼!我要让你知道得罪我们钱家人的下场。”
一听他说这个,魏渊收了方才的笑脸,面容冷峻的回应道:
“好!我等着你们钱家人。还有,我告诉你,我叫魏渊,随时欢迎你们钱家人来找我算账。”
钱国利一时没反应过来,魏渊是谁?这名字有些耳熟啊。百姓当中有些人经常去听评书,有人不敢相信的问道:
“公子说的魏渊可是南阳府出身的我朝晋国公魏渊吗?”
“怎么可能呢?那可是堂堂国公爷,怎么会出现在咱们这啊!”
众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要知道,借助着黑衣司与远东商会的情报网,为魏渊造势的局面早已席卷全国,说书人早把他的故事编成一章章广为传颂,说他是那个时代的流量明星,一点也不为过。
李奉之看了看魏渊,征得他的同意后,高声喊道:
“这位就是奉旨南下,总督江南税务的晋国公魏渊!”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立刻骚动了起来。见钦差如见天子,众人纷纷跪了下来。钱国利更是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一瞬间,他整个人犹如泄了气的皮球般,低了下头。
家丁的出现以及魏渊的一番话,算是坐实了钱家私自平人坟头、占人田地的事了。侯治也不客气,立刻下令将钱国利连同他手下的家丁们统统都抓了起来。张知县眼见如此,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能依照侯治的意思来办了。
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魏渊亮明江南税务总督的身份,亲自坐镇松江府,对钱国利在当地巧取豪夺,侵占他们田地一事进行了彻查。而后将其敛取的不义之财统统收缴。土地方面,按照受害农户提供的地契及其他证明材料,将土地一一还给原主。松江府的百姓无不称赞魏渊为魏青天,是个真正体惜百姓的好官。
一番处理之后已经过了数日,补给物资由金山卫指挥使侯治亲自调度,均已补给到位,而那几艘有所损坏的舰船也都修缮完毕,是时候出发赶往金陵了。
扬帆出发当日,松江府的百姓赶到渡口为青天大老爷送行。
望着那些跪拜谢恩的百姓,魏渊由衷的感叹,百姓真的是最容易知足的一群人,他们非常容易满足,也不会有过分的要求。没有天灾人祸令他们饥寒交迫,难以生存,他们就会由衷的感恩朝廷;没有贪官污吏敲诈压榨,令他们家破人亡,无处可去,他们就会服从管理,遵守秩序。
一句话,只要朝廷能让百姓有口吃的,有地方住,再加上些许的善待,那对于百姓来说就已经是盛世了。
想到如今仍在中原大杀四方的李自成,想到唐王府外的冻死骨,此刻的魏渊更加真切的想要平定这个乱世,为那些挣扎在死亡线边缘的百姓争取一个活着的机会。
自五月中旬自从京师出发,水路之上停停走走,算上在松江府停留的时间,加在一起已近三个月有余。魏渊一面迎着江风,欣赏着长江两岸的风光,一面思索着如今的天下局势。
不知道孙传庭出任中原督师之后,能不能扼制住日益壮大的李自成;满洲之地,多尔衮绝不会沉寂太久的;而在帝国的西南,魏渊已经听说了杨谷节制三省军务一事,提起杨谷,他就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行事诡异的徐少谦。
魏渊轻叹一声...
事情虽多,可眼下的当务之急乃是江南,魏渊深知江南之行要远比朝堂之上的斗争更加险恶,在这里他是人地两生,尽管先期派出了赵信、沈炼等探子提前做准备。但江南乃是士家大族的根本所在,他们经营此地数代之久,必然是耳目众多、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对付一个小小的乡绅钱国利就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以后的路看来不会走的顺畅。
舰队乘风破浪,直朝着六朝古都金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