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司衙门内,黄轩的神色显得有些急躁。他看着刚刚慷慨陈词完的魏渊说道:
“大人,自古以来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对于您的构想在下实在是难以苟同。而且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朝廷上那些士大夫们一定会借题发挥的。到时候大人您可就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此事万万不可!”
说话间黄轩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来回的摆着手,全没有了往日里的闲适与儒雅。
魏渊知道自己一旦提出建立政党的想法毕竟会存在很大的阻力,但一开始就被身边的心腹如此抵触,这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看着焦躁不安的黄轩他语气平缓的说:
“你说的不错,在历史上党派因为党争的影响而变得名声很臭。西汉有党锢之祸,晚唐有牛李之争。常言道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而朋党之争就是历朝历代眼中导致亡国的妖孽。”
说到这魏渊暂缓了一下,他知道不光是刚刚提到的汉唐。大明朝之所以出现如今的状况也与党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大明自万历朝以来,东林党与宦党、浙党之间就斗得不可开交。虽说东林党当时有不少贤士名儒坐镇,但其所谓的“清流”与“气节”却给国家带来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对于对立党派的建议不论好坏他们一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进行批判,以至于很多利国利民的措施无法实施。时至今日才造就了朝廷内忧外患,千疮百孔的窘迫之境。
“诚然,党争不是个好东西。但这未必就代表着党派也应该被人们所唾弃。”
虽然黄轩并没有出声但对,但从他的表情上魏渊还是看出了深深的对立情绪。
“黄公子,我问你。你说说为什么党争会导致亡国呢?”
“朋党之争会导致庙堂之上人心惶惶,而每一次党争都会伴随着政治动乱、人才戕害。朋党兴则人心乱,国家不治必陷入乱局之中进而导致亡国。”
魏渊听罢摇了摇头道:
“非也非也,黄公子只说了表象但却忽视了其中的本质。”
“其中的本质?”
“不错,党争之所以会引起你刚刚提到的情况。都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党不过是以地域或资历而结合在一起的利益小团体罢了,他们抱团避祸,缺乏明确的党纲,更加没有党派忠诚的观念。为达私利而不择手段,因此才会出现党争误国一说。”
“党纲?党派忠诚?”
这些词汇都是黄轩为所未闻的,但细细想来其中的含义他倒是能了解一二。
突然魏渊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眼中闪着亮光神采飞扬的说道:
“不错!我们要建立的政党将会真正的实现海纳百川,突破那些地域观念的束缚,以天下大同为己任,建立一个崭新的大明!”
魏渊那激昂的情绪就如一曲慷慨的战歌将黄轩深深的吸引了过来。
“以天下大同为己任,建立一个崭新的大明...”
“对!我们所要构建的政党,将会有完善的党规与党章,有我们为之奋斗的目标。我相信在一种信仰与梦想的激励下,这个政党必将会摆脱掉之前那些党争所带来的恶果,真正的变成匡扶社稷的国之重器!”
在看到魏渊铺盖的一条康庄大道之后,黄轩还有一些顾虑。
“可即便如此,如果要正大光明的搞党派依旧会被朝臣所非议的。更何况当今圣上多疑,大人您这么做只怕会引火烧身。”
魏渊神秘一笑道:
“这个我已经有了打算,咱们避开党派这个敏感词。”
“大人的意思是?”
“建立的这个党派就叫做保皇会。”
“保皇会?”
在明代各种帮派组织都习惯于称自己的机构为会,在官府看来“会”不过是民间组织。只要不公然与朝廷作对,通常地方政府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魏渊给自己要建立的组织起名为保皇会,光是从名字上看就是一个拥戴官府的组织,自然在以后的发展壮大中省去了不少麻烦。
“嗯,取圣皇齐天,保皇护主之意。咱们的宗旨就是外御鞑虏,内安民心。想必如此的话朝堂之上定然会减去很多不必要的阻力吧。”
“如此一来,皇上那里一定也会安心许多吧。”
敲定了筹建保皇会的想法之后,魏渊便开始着手制定最核心的内容——保皇会的相关章程和规定。
首先魏渊确定了保皇会的三条核心观念,第一条便是君权神授,皇帝是众人尊崇的对象,具有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力。第二条则是会长负责制,即整个保皇会必须严格的听命于会长、也就是魏渊的命令。第三条是保皇会以外御鞑虏,内安民心为奋斗目标。
这三条核心观念魏渊可是动了不少心思,首先祭出皇帝这面大旗,可以使保皇会面对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清谈之士时有了一招杀手锏,毕竟有皇帝摆在最前面任谁想要发难时都需三思而行。其次确立会长负责制,说白了魏渊只不过是想把高高在上的帝王当做自己的一面大旗,而这个掌握实权的棋手则必须由他自己来担任,也唯有如此,保皇会才能牢牢的控制在他的手中成为其手中的一把利器。最后的奋斗目标则是魏渊为自己构建新式军队所注入的灵魂,也就是信仰。一支军队只有有了奋斗的目标才会变成一支无往而不胜的钢铁之师。
在确立了三个核心之后,魏渊与黄轩等人又针对保皇会的纪律与相关的规章制度进行了详尽的规划。毕竟对有着后世丰富经验的魏渊来说,制定规矩那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很快保皇会的“三大纪律”便被制定了出来,即“绝对服从”“不可擅自行动”“对百姓秋毫无犯”。以及其他的各种诸如入会条件、入会程序等诸多方面的规定。
整整用了三天的时间,魏渊才初步将保皇会的各种规章制度整理完毕。看着写在宣纸上厚厚的一沓纪律规定,黄轩无不感慨的说道:
“这些要求如果都能实现的话,保皇会必然会不同凡响的!”
魏渊伸了一个大懒腰,边扭动着脖子边说:
“无规矩不成方圆,无制度令不能行。只有先把规矩都定在前面,这样才能从一开始就将保皇会置于良好的平台上健康的发展壮大下去。”
黄轩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看着窗外阳光下渐渐融化的积雪,魏渊淡淡的说:
“冰雪将融,新生的春天就要来了。”
武平陈旧的城墙在入春之后就如同盛开的桃花一般换发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力。到处是用红色布条张贴的大字报,到处可以听到“外御鞑虏,再造中华”的响亮口号。武平城的军卒迈着整齐的步伐,有条不紊的在城中巡视着。
张春亮是武平军第一镇第三营第四处第二司第五队的队长,整个武平城内的军队按照魏渊之前的规划进行了重新的改编,共设有一镇。魏渊将原本介于“营”与“司”之间的“局”变成了“处”,当武安国追问魏渊变名称的理由时,魏渊很随意的回答了一句“叫着顺嘴而已。”
此刻张春亮昂首挺胸的带着手下的一队弟兄共计十二人进行着巡逻,今天的他较往日里显得精气神足了许多,他的头昂的很高,胸脯挺得笔直,一边巡逻一边带头喊着响亮的口号。迎面张春亮碰到了同属二司的三队队长关震,由于两人是同乡,又是同岁,如今又在同一司内担任队长职务,因此二人一见面免不了相互攀比一番。
张春亮离着老远就看到了关震,他先是示意手下的军卒立正休息,紧跟着张春亮迈着大步仰着脖一脸得意的来到了关震的面前。
“哎!小关子,看看这是啥?”
说着张春亮使劲耸了耸右胳膊,一条红色的袖标系在他的肩膀上显得很是惹人注目。这条红色的袖标呈长方形,大红色的袖标上用鎏金色绣着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是保皇会的袖标?!你小子大字不识一箩筐也能入会?”
看着关震一脸的惊讶与羡慕,张春亮摇着脑袋得意的说道:
“我可是每个晚上都去刘先生那里学习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是也!”
魏渊为了提高手下军卒的文化素质,以司为单位专门开办了辅导班。由那些郁郁不得志的秀才们担任文化先生,即教军士们识文断字,又向他们灌输保皇会的理论思想。张春亮口中的刘先生就是二司的文化先生。
关震狐疑的看着张春亮半天。
“就算你懂些文字就能加入保皇会了?这袖标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嘿嘿,老子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这么轻易认输的。来,让你开开眼。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张春亮从怀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个红色的小本子,封皮上用鎏金字体写着保皇二字,关震见状急忙将本子夺了过去。
“哎!你小子轻着点,别给我弄坏了。”
打开小册子的第一页,上面清晰的写着张春亮所在部队的番号,在第一页的尾处赫然写着“魏渊赠”三个大字。
张春亮凑到一旁得意的介绍着:
“这可是指挥使、哦不,是会长大人亲自题的字哦!”
这下关震是真的被震到了,如今的武平军,能加入保皇会那是一件万分荣耀的事情。光是第一关通过文化课程便难倒了不少斗大字不识几个兵士们,通过了文化关还有思想考核与业务考核,最后则是要通过司代表的亲自面试。代表是魏渊在军中设置的专门负责保皇会事物的人员,最基层的一级是司代表。
因此能够加入保皇会除了让人倍感光荣之外,更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肯定。看着关震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张春亮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乐呵呵的拿回了自己的小册子,语气中满是自豪的说道:
“本会员要继续巡逻了。”
说罢他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朝着手下的军卒高声喊道:
“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外御鞑虏,再造中华”的嘹亮喊声就再次响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关震悻悻的说:
“老子也得加把劲了,赶紧争取入会才行!”
张春亮的队伍刚刚走出几步远的距离,突然街道上传来了阵阵马嘶之声,上百名骑兵呼啸而过。张春亮及其手下军士赶紧靠边站立,驻足行礼。这一队骑兵,各个身穿银色棉甲,每人的右臂上都佩戴着红底金鹰袖标,一路之上不少军士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待到这队骑兵远去之后,一名军卒小声的向张春亮问道:
“队长?这些人是哪个营的?怎么全部都带着金鹰袖标啊?”
张春亮的眼神久久没能从这队远去的骑兵身上收回来,他无比崇拜的回答说:
“哪个营的都不是,他们是金鹰卫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