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船只的颠簸可以说让魏渊吃尽了苦头,好在舰队是沿江逆流而上。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在沿岸的州县登陆修整一番,这段短暂的休息时间对被晕船折磨的七荤八素的魏渊来说简直就如救命稻草一般珍贵。
这一日面容惨白的魏渊躺在岸边的躺椅之上,静静的仰望着蓝天倾听着大江滔滔之声。自己腹腔内那一股难以遏制的反胃之感稍稍平复了一些。就在此时,一位身穿铁青色纹山甲的将领漫步走了过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几名亲兵。从穿着和派头上看,向魏渊踱步走来的中年武将身份和官职都应该不低。
在魏渊身旁守卫的司川见状立刻警觉了起来,他横着一步拦在了那中年武将的近前。戒备十足而又礼数到位的问道:
“这位将军,我家大人此刻身体不适正在休息。”
那名中年武将见有人突然挡在了自己的面前也不生气,他拱了拱手很是客气的笑着回应说:
“这位兄弟,在下刘国能,是隶属于督师大人麾下的副总兵。知道魏大人身体有恙特来拜望。”
司川见状便不再阻拦,他警戒的矗立在魏渊的身旁小心的观察着眼前的刘国能。
魏渊虽然躺着,但听的却是十分的真切。当听到对方是个副总兵而且专门前来看望自己时,魏渊硬撑着站了起来说道:
“原来是刘总兵啊!兄弟如今身体不便,总兵您多多担待啊!”
说话的同时魏渊仔细的打量着刘国能,这位副总兵不到四十岁的样子。身材并不算高大,但却十分的结实。他的皮肤黑红,要不是左脸脸颊处那道扎眼的刀疤,光是看他的长相还以为是地道的庄稼汉呢。
刘国能见魏渊硬撑着站了起来赶忙迎上前去搀住了他。
“魏大人!您坐下休息,身体要紧身体要紧啊!”
说着刘国能很是恭敬的扶着魏渊重新坐到了躺椅上,在一屁股坐到手下亲兵搬过来的椅子上后,刘国能带着笑意说:
“昨日国能从督师大人那听说魏大人因不习舟船而身体不适,心中甚是挂念,正好我这里有一个偏方可治晕船之症,不知大人您可愿尝试一下呢?”
虽然刘国能是副总兵,自己是总兵。但魏渊心里知道自己这个总兵的分量可比人家的副总兵差远了,一个是编制内的一个是编制外的。再加上这刘国能的年龄要比魏渊大上许多,因此魏渊对于刘国能一口一个“大人”的称呼自己显得很不适应。对于这个无事献殷勤的刘国能,魏渊的心里也没有多少好感。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从小就被老师家长教育不要吃陌生人给的糖果的魏渊可是不会随意接受这些所谓的偏方的。
刘国能仿佛看出了魏渊心中的芥蒂,他继续客气的说道:
“我这个偏方很是简单的,大人您只需先用温水将肚脐周围洗净,而后取新鲜生姜片贴服在其上即可。”
听了这话魏渊的心头不禁有些心动了,说实话这晕船已经是快把他搞的都虚脱了。既然这个偏方如此的简单,那自己试一下又是未尝不可。
“算了!管他是刘国能还是刘国梁呢?先试试再说!要是在这么吐下去,估计我到不了谷城就要去找马克思他老人家报道了。”
心中拿定主意,魏渊也有礼貌的回应道:
“那就多谢刘总兵关心了,魏渊这就试试。”
“好!好!那魏大人您先休息,国能告退了。”
说罢刘国能便欠了欠身离开了。
刘国能离开之后魏渊的心里犯了嘀咕,自己虽然现在很是受杨嗣昌的器重。但他魏渊的身份终究还只是个团练总兵,这刘国能竟然屈尊如此的礼遇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
带着疑问魏渊试了试刘国能的偏方,还真别说。再次登船之后他的呕吐感少了许多,整个人也精神了起来。黄轩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欣喜的问道:
“大人您没事了?”
“是啊!这多亏了刘国能的偏方。”
重获健康的魏渊很是高兴的回答着。接着他把刘国能前来赠送偏方的事情说了一遍。黄轩默默的听着,是不是的点着头。末了魏渊问道:
“你说这刘国能此举用意何在呢?”
面对魏渊的疑问,黄轩笑了笑说:
“大人可知刘国能其人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
作为一名穿越者,魏渊确实能够预知很多“未来”的事情。但除了一部分历史上出名的人物之外,对于大多数人他是完全不认识的,而刘国能便是这大多数中的一个。
“这个刘国能我倒是略有耳闻的。”
紧接着黄轩便介绍了起来。
“刘国能,陕西延安人氏。崇祯初年因关中大旱,当时身为羊倌的他揭竿而起,召集了众多弟兄,呼啸山林,攻州破府,颇有勇名。当然,世人更熟悉他的另外一个名字——闯塌天!”
“闯塌天?!”
这下魏渊知道了,原来那位长相颇似地道农民的刘国能刘总兵竟然就是与李自成、张献忠等巨寇齐名的闯塌天!
黄轩接着说道:
“后来熊文灿主政中原,大力的推行招抚政策。刘国能正是在那一时期和张献忠一起接受朝廷招安的,时间大约是在崇祯十一年的正月。接受招安的熊文灿出任守备一职,后因征战剿匪有功而胜任了副总兵。”
魏渊听罢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刘国能与张献忠同时接受熊文灿的招安而加入了官军,如今张献忠反了,襄阳城的文武大员只怕都会对刘国能不放心吧。因此这个曾经才闯塌天才会拉下面子来极尽奉承之事讨好我这个督师面前的红人。”
“正是如此,在下以为大人还是离这个刘国能远一些比较好。免得扯上关系将来受到牵连。”
面对黄轩的规劝,魏渊微微一笑的反问道:
“黄公子可看过西游记吗?”
魏渊如此突兀的提问让黄轩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呃,西游记?嗯,在下看过。”
“那公子您认为这闯塌天是不是和孙悟空很像呢?”
“这...”
“美猴王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到头来还是被如来佛祖压到了五行山下,唯一的出路就是保着唐僧西天取经求得正果,才能位列仙班成为受人供奉的斗战胜佛。闯塌天当年豪迈的揭竿而起,一路九死一生战斗到底,可最后还是难逃招安的命运。此刻刘国能心里所想只怕就是为国效力,出人头地而已了。”
“但那张献忠不也是降了又叛,叛了又降吗?”
“呵呵,刘国能不是张献忠,闯塌天不会学八大王的。”
“这又是为何呢?”
“很简单,刘国能如今既然会放下身段,低眉顺目的来讨好我这个晚辈。这就说明他放不下如今的身份和地位,既然放不下那他就绝不会再过那种刀尖舔血的流寇日子了。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出了五指山后是为唐僧而战,我们的闯塌天如今也只能是为朝廷而战了。”
黄轩听罢深以为然。
“那大人您的意思是?”
“如今我们初来乍到,虽然有督师的信任,但仍旧是势单力孤。现在有个主动结交的盟友又怎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魏渊顿了顿用些许自嘲的口吻继续道:
“再说了,没有资历的团练总兵跟被人孤立的招安将领。这两个不正好相配吗?”
魏渊的分析头头是道,黄轩不得不在心里再次挑起了大拇指称赞。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魏渊之所以如此肯定刘国能不会再反,之前讲的理由都是次要的。
最主要的原因是魏渊想起了史书中关于闯塌天刘国能的一段记载:
崇祯十四年九月李自成以主力围叶县,四面力攻,国能力不能支,城遂陷,被擒。李自成好言相劝:“若,我故人也,何不降?”
国能瞋目骂曰:“我初与若同为贼,今则王臣也,何故降贼!”遂被杀。
魏渊有理由相信,一个在面临生死抉择之际仍能无谓的喊出“何故降贼!”此等豪迈话语的人男人,绝不是反复无常之辈。相反,他值得人们去尊重去信任。对于刘国能这个盟友,魏渊交定了!拿定主意之后他对手下的侍卫吩咐道:
“备小船,我要前往刘国能刘总兵的战舰上去。”
此时天色已晚,小船出行是有一定风险的。然而魏渊全然不顾手下人的劝阻,仍然登上小舟直奔刘国能的战舰而去。不是魏渊一意孤行,而是他心里明白,小人可以用利益来收买,但好汉只能用真心去交换。面对刘国能这种性情中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秉烛夜谈,快意恩仇;举樽对月,坦诚相交。
夜色下,一叶扁舟静静的驶出...
此刻的刘国能正在自己的船舱内独自喝着闷酒,白天魏渊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让自尊心很强的刘国能有些压抑。再加上不知道杨嗣昌会不会因为张献忠的事情而对自己下手,刘国能的心中对未来又多了一份恐惧。
在这种压抑又恐惧的心境下,刘国能只能一杯又一杯的痛饮着。就在这时,手下的军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启禀大人!魏总兵求见,现已在船舱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