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甘夜在这个世界上兜兜转转的同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和世界的交汇点就是“心”,心造万物。
小时候一天妈妈破天荒的没有骂甘地和甘夜,让他们出去玩。
甘夜不知道要去哪儿,跟着甘地一起走到了壕坑那边的桃树林里,一个人在那边挖坑玩。
太阳热辣辣的晒在身上,甘夜总觉得自己像个牛犊一样,自由自在的生长却没人管,看似是自己的母亲却只会骂自己。
如果活着没有意义,自己为什么还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正在发呆的时候,看着甘地在一边忙碌着,甘夜走过去看见他挖出一个坑,里面摆放着一只死了的鸟儿,鸟的四周都是花朵以及青草。
甘夜不明白,心想着死了就死了,为何还要这样去埋葬?这不是白费功夫?
从前母亲拉着她去城门口那边,“甘夜~甘夜,快来。”
甘夜走出去看到一行白色的下葬队伍在门口,他们跪下去起身,一直做了三遍才转身回去,每个人行将就木,明明是活人却做着和死人一样的动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妈,那个人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没用的事情?”
甘夜不明白,明明灵魂已经脱离了肉体去往西天极乐世界,为何这个世界的人还要把那已经废弃的躯壳供奉起来?死了就死了,没用了就是没用了。
难道他们还想用这躯壳做什么幺蛾子不成?
一旁的大婶问道,“你这娃几岁了?”
“六岁了,刚六岁多一些。”母亲回答着,望向那人不免多了几分尊重,
“那恐怕能看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婶婶的脸上露出一丝恐怖,
“不知道么。娃说的可怕的。”母亲也瞬间害怕起来,
甘夜不明所以,只是她们讨论的和自己所想的根本不是一件事情,甘夜去拉母亲的手却发现母亲根本不管自己要说什么。
死了就死了,那帮大人是在笨,为何要把已经没用的尸体那样恭敬的存放,并且举办这样的仪式。
当甘夜看到甘地在那边埋葬小鸟的时候,她第一次意识到甘地的心并不像母亲所说的那样糟糕,而他的心里充满了柔情。
甘夜他拿着一个瓦片,开始打磨成光滑的样子,在上面开始刻字,“啄木鸟之墓”,一向不好好学习的他,好像是遇到了什么虔诚的事情一样,便陷入到了一种心流的状态里。
甘夜见到如此,便自己也想复制一个同样的坟墓。
在桃树林里面很快找到了另一具小鸟的尸体,那是一只麻雀,已经死去多时,身体早就僵硬了。
甘夜开始挖墓穴,挖了很久才挖了一个小坑,后来发现自己还有铲子,便用铲子挖,边挖边想着自己如果以后死了到底要怎么埋葬?
挖好了墓穴之后,甘夜寻找花朵,除了地上散落的桃花花瓣,还有一些小朵的菊花,统统都采来放在坑里面,小鸟活着的时候没人注意,死了应该得到厚葬,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件事情的时候,甘夜的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来,总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大事。
甘夜的墓碑做的比较简陋,因为手上没力气,刻字的时候还总是把手划伤。
刻上了“小鸟之墓”四个字之后,便草草的埋葬了小鸟。
甘夜回头看了看身后那间老房子,圆圆从前带她去过那里摘杏吃,她看着一只眼睛蒙上了尘埃圆圆,心想她为何要遭受这样的苦难?以后被人嘲笑的日子还多呢。
圆圆的父亲狠厉、暴躁,稍不顺心就拿女孩子出气,圆圆的大姐几次说过以后要把她们都接走,通通不回去,再也不会去那个鬼地方。
圆圆的大姐会画好看的白娘子,画了一幅还送给了甘夜,甘夜把那幅画贴在炕上日日观看,总觉得怎么有人手那么巧。
甘夜在桃树林里面,总觉得时间被金丝一点点的拉长,拉到了无限长。
如果死亡就在隔壁的话,那么此刻她还是个孩子,她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如果眼前的一切是假的,桃树林也是假的,小鸟的坟墓是假的,甘地是假的,包括母亲也是假的,那么这一切假象到底是为了让自己明白什么?
自己想逃离这里却没有办法,母亲依然在那个家中是掌权者,在父亲没在的日子里。
她去过很多个家庭,发现那些孩子都乖乖听话,等待着长大,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地方。
甘夜的脑袋被那么多的问题缠绕,根本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心想着先放着以后总会有办法解决那些问题。
如果幼年的甘夜想不出来,那么成年的甘夜呢?她肯定可以,等着她过来解救幼年的自己吧。
那天甘地和甘夜在桃树林那边埋葬了小鸟之后,母亲就在喊他们回去。
到了家里之后,甘夜把自己和哥哥的事情告诉母亲,母亲听了也格外的开心,盛饭的时候每个人多盛了两勺。
甘夜19年生病在医院里,甘地给她发信息,“你还有钱吗?给我转两百。”
每次都是两百三百,一开始,甘夜还给转,到了最后甘夜看到这样的信息就生气,自己又不是提款机,怎么总是从自己这里提?自己欠他的早已经还清了,他还要怎样?
立刻发短信过去,“我都快要死了,你一天就知道钱钱钱!”
甘地这才意识到甘夜出问题了,可是,他也没任何办法只是简单的问候了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甘夜不知道他为什么总缺钱,总是找自己的妹妹要钱,他不觉得丢脸吗?
后来,新冠肺炎那年,甘地住在城市里,就在万达广场那边。
母亲以为他有手段,过得更好。顺便让他在甘夜走的时候送她,没成想这次见面之后一切滤镜都碎了。
那个女人看起来年纪比较大,她家从前是开旅馆的,后来效应不行了便没开了,如今租了万达那边的公寓,一个月1500.
甘地进去那房间之后就躺着玩手机,什么也不做。那个女人回来之后煮饭,甘地连忙都不帮一下。
甘夜觉得很尴尬,便提出要帮忙,那女人拒绝了。
其实那时候甘地能感觉出来那个女人还想装一下,毕竟,以后要怎么过还不知道。
后来,甘谷知道甘夜要走也打车过来了,几个人坐在那家房子里面,气氛瞬间就冰到了极点。
甘谷感受到了那个女孩的歧视,甘夜也感觉到了,只有甘地愚蠢的像一头猪依然躺在床上。
甘夜见此便提议要早早离开那地方,甘谷也跟着下来,包括那女子还下楼来送。
坐上了车之后,甘夜意识到很多时候自己所遭受的歧视都是甘地带来的,他没有骨气,而且根本不承担自己的责任,导致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到了西站之后,车站口有白大褂在那边站着,甘夜看着甘谷在那边教训甘地,
“你要是行,走到哪里都行,你要是不行,你走到哪里都不行!”
甘地蹲在地上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蹲着。
甘夜看着这个场面,只是一股悲凉涌来,她到底为什么要和这样的家捆绑在一起?他们如何不如何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们好也罢,坏也罢,不要牵扯到自己。
即使这样还是牵扯到了,因为,血脉相连的东西不是你说切断就能切断的。
甘夜和甘谷告别之后带着孩子往进站口里走着,穿着白大袍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测体温,如果有异常要马上上报。
甘夜那一刻意识到,自己在兜一个圈子,一直来来回回好像都没走出去这个圈子。
那一年回家后,进门发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家怎么看起来那么空白,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
甘夜意识到自己多年都把这个地方当一个落脚点,而不是一个家。
每次到了放假的时候,甘夜无论如何都要回自己的家,这就好像是福建的这个家只是一个住的地方,而父母的那个家才是自己的家。
甘夜那天带着孩子进了门,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没有好好活过,根本没有好好发现自己到底是谁,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后来,想清楚了便计划把家里装扮一下,在网上订购了一些壁画,装饰挂毯。
装饰家里的时候,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创造就是删除旧的甘夜,创造新的甘夜。
甘夜开始学着怎么带小孩,怎么发现过去的自己,以及如何疗愈从前的自己。
当一个人的脚步慢下来,世界都按下了暂停键,你便可以看看四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夜晚孩子睡着了,甘夜一个人躺在主卧里,下过雨后蛙声一片。
这样甘夜想起来小时候每次下雨,城门口那边的池塘里会蓄满水,到了夜里青蛙的声音特别大,而且,有时候是全家都在演唱奏鸣曲。
白天的时候母亲就在池塘那边洗衣服,甘地会去那边的池塘里抓蝌蚪。
只是,后来因为下雨少了,池塘就干涸了。
再后来,有人买下了那块地皮,拉了一车又一车的土,把那边填平了之后,在上面盖了新房子。
从此,涝处消失了,青蛙也消失了。
甘夜从未想到过自己未来住的地方和小时候一样,每每到了雨季的时候便会有许多许多的青蛙在叫着。
有一年国庆,甘夜和朋友一起去爬金饶山,那时候疫情还未解除,甘地还发消息提醒她。
甘夜他们是开车去那边,因此,就不存在接触问题。
那次坐缆车就花了一个多小时,甘夜坐在缆车上面看着底下的风景,想着如果当下缆车出了问题,那么此刻自己便永恒了。
死亡迟早会来临,如果死在这里,这里风景优美,四季风景都不一样,如果可以葬在此山,那么死而无憾了。
如果那么容易死去就好了,人生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去的,因为,甘夜的人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天夜晚,甘夜住在小木屋里面,屋顶是三角形的椽梁,甘夜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扭曲成房屋的样子飘在空中,到了后半夜才渐渐平息下来。
草丛中满是萤火虫,凌晨四点,甘夜和朋友就开始往外走要去看日出,一路上雾气腾腾的,根本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要是一个人在那个地方真的要吓死人。
甘夜抬头看了看天空,南边有猎户座腰带上的三颗星,那是南方,自己在老家一直寻找的三颗行星,无论何时都不会错的。
只是位置被置换了场景,从老家的院子里被换到了山顶上而已。
这样一来,自己从未走出猎户座的光照里,即使是出了国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甘夜笑了,笑自己是一个傻瓜,明明呆在家中闭上眼睛可以神游太虚,非要行万里路,给自己找了这个苦差事,爬到这个山顶,就为了凌晨四点去看日出,真的是服了他们以及自己。
那天登顶之后山上雾气特别大,站在金顶上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雾气一直从身边飘过。
远处什么也看不到,直到过了一会儿,太阳渐渐的从山那边升了起来。天空出来了,红日也出来了,云海一直在地下翻腾着,如同是煮沸的粥。
甘夜看着远处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可以看到几千里之外,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和天地同岁,与日月齐名一样。
灵魂渐渐在膨胀着,她意识到自己五年级遇到的那个老师带着自己去看日出,就是为了这一刻的所有在做铺垫。
光明是永久的,而黑暗才是暂时的。
甘夜觉得自己像一个巨大的摄像机,而自己的身子从陕西蔓延到了福建,然后,在福建不断地扩张自己的地盘,直到在这片山上看到了自己的全景。
原来,人终其一生都是在不断地寻找自己和世界的交汇处。
甘夜看着初升的太阳,感觉自己重生了一样。
自己是从过去的自己里面被挤压出来,脱胎换骨变成了一个新的人。
而灵魂还在继续往更高的维度上升腾着,只是,自己还有很多的难关需要克服。
青蛙、萤火虫、大风草一步步的引导着甘夜进入到宗教的玄秘体验里,让她意识到整个人类社会就是一场升维的意识淬炼。
只是,人间的路很漫长,而山顶上一眼可以看到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