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修一句话出口，苏缄顿时警觉起来，把手按到了腰间，这是他习惯的出刀动作。
注意到苏缄的小动作，罗尔修眼眸一冷。
如果游牧村民的事和这两人有关，恐怕他就得重新考虑之前的事了。
眼看着氛围逐渐降到冰点，凉川叹了口气，轻轻摇头。
“哦对，差点把这事忘了。”
“我一向在评判事情对错之前，先将自己的立场尽量扩大，因为立场不同，角度不同。”
凉川说着，目光扫过卫队士兵的队伍，最后回到罗尔修脸上。
“这件事硬要说和我们有关也确实，但是更多的是，这件事和游牧村民有关。”
“什么意思。”罗尔修有些受不了凉川时不时谜语人的习惯。
但面前的人似乎承认了这与他们有关，这一点已经可以作为逮捕对方的理由了。
但是对方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而且兰德尔还强调过，凉川作为人类，与村民的关系却相当不错，这让他有些犹豫。
“罗尔修总管，咱们去趟游牧营地，你会明白一切。”
凉川说着，却扭头看向苏缄，后者点点头，走到众人前面带路，凉川扶了下帽子，也三步并作两步跟上苏缄。
“......”
看着两人似乎非常有自信解释，罗尔修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卫队听令，警戒方队，跟随这两名人类！”
......
一路上，凉川和苏缄基本没再说过话，甚至都没再回过头。
虽然，罗尔修和普瑞尔就在身后骑马带着一队卫队士兵跟着。
随着众人越来越靠近游牧营地，罗尔修惊讶的发现，一路上，似乎有着不少的人类残骸！
很快，凉川和苏缄走到了游牧营地附近，巡逻的游牧村民也是立刻发现了两人，刚准备大喊敌袭，却又发现似乎村民卫队的方队就在两人身后。
一时间，巡逻的游牧村民拿不定主意，只能回营地报告，而凉苏两人，则是被拦在了营地门口。
“你们！就是杀了我们五十多名弟兄的人类！”
营地内，似乎有逃回来的游牧村民认出了两人，大声喊着，顿时全游牧营地，以及两人身后的村民方队，都摆出一副警戒态势。
“还有什么解释的必要吗？”罗尔修卸下阔刀，指向凉川。
“应该是，我还有必要解释吗？”凉川嗤笑一声，冷声问道：“罗尔修，你别告诉我，一路上你是闭着眼过来的。”
“......”
“怎么，还需要我接着问吗。”
注意到罗尔修似乎不想回答，凉川接着问道。
“行，为什么那么多人类的遗体被胡乱扔在冷杉林里，为什么身上都有火烙和鞭打的痕迹？”
“作为雪山辖区的人类，我想让罗尔修总管为此做出解释，给人类一个解释。”
“罗尔修总管，别听他胡扯！”游牧营地内，似乎有村民坐不住了。
“人类抢走了我们的食物，欺压我们的生存空间，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冲突。”
“况且，冷杉林本就是我们游牧的地盘，他们既然来了，就能任由我们处置。”
“嗯？”凉川扭头，几名游牧村民正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仿佛人类怎么欺负他们似的。
“这样吗，那能让我们参观一下你们的牛羊圈吗？”凉川反问道。
“这和牛羊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游牧把人类的牛羊抢走了？”普瑞尔被凉川的话整的有些不明白。
“那确实是，人类犯的错可大了，都开始抢占牛羊的生存空间了。”
凉川语气冷的几乎到达冰点，迈步就要往营地内走。
“这里是我们的营地，我们不欢迎人类！”
“对不起，这是敌袭。”
凉川说完，法杖一挥，一枚火球便冲向那名说话的村民！
罗尔修见状冲向那名村民，同时阔刀一挥，凉川的火球便被砍灭。
“小苏，走吧。”
话音落下，凉川调出风元素纵身一跃，苏缄也迅速跟上，径直向养殖场地赶去。
“你们两个.......”
罗尔修此刻虽然恼怒，但也注意到，两人似乎只打算前往牛羊圈的位置，并没有再度伤害其他村民。
“牛羊圈到底有什么。”罗尔修扭头，询问刚刚说话的村民。
“呃，没...没什么，就有些人类......他们来侵扰我们营地，被我们关在那。”游牧村民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地解释着。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罗尔修心里咯噔一下，他大概知道凉川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所有游牧村民，严禁前往养殖区域，人类一事由卫队接管。”
罗尔修立刻下令，随后也向着养殖区赶去。
等到走过十几幢帐篷，看到眼前的景象，罗尔修的心猛地一停。
他最担心的画面，还是出现了。
眼前用于圈养牛羊的围栏内，杂乱摆放着数百个大约一个半方块大的木笼。
木笼里，基本上都是奄奄一息的人类！
“这......”罗尔修缓步走向这些笼子，而凉川和苏缄，早已经在一个个检查人类的情况了。
“这个还有一口气。”苏缄开口道。
听到苏缄的话，凉川立刻挥动法杖，苏缄面前的笼子轻轻浮起，随后飘向羊圈外。
罗尔修看着木笼缓慢飞过去，目光投向木笼的目的地，那里都是还活着的人类。
“四个...五个......”
很明显，凉川和苏缄是从他面前这个位置走过去的。
而现在，他也明白自己面前剩下的这些笼子里的人类，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站在偌大的养殖区内，罗尔修的视线里，只有不断蹲下，再起立，偶尔叹气走向下一个笼子的灰色身影。
以及，不断重复同样的动作，只不过不是叹气，而是摇头的白色身影。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嘈杂，罗尔修此刻却只想安静一会儿，却打心底有些害怕宁静。
他害怕听到凉川的叹息声，也不想看到苏缄摇头的身影。
“这边清点完了，就五个。”苏缄开口道。
“我这边快了，但是...”
凉川语气有些低沉：“目前一个也没有。”
话音落下，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有不断奔走的脚步声。
统计很快结束，凉川又找到了一名还没断气的人。
“六人。”
凉川统计着：“其他一百九十二人，都死了。”
“嗯，交给你了。”
苏缄点头，将关押六人的木笼分别拆开，小心地将几人挪到地上。
而凉川，则将其余的木笼堆到了一起。
“呼——”火焰声响起，凉川轻轻挥动法杖，大量火焰粒子迅速飘向各个木笼。
火焰从底部烧起，很快便将堆成小山的木笼全部点燃。
火焰烧的越来越大，噼啪的炸裂声时不时响起，凉川摘下法师帽，拄着法杖，面对汹涌的火焰闭上双眼，一言不发。
而一旁的苏缄，确认几人都醒来后，小心翼翼地喂着几人喝水，随后也一步不离的照顾几人吃东西恢复体力。
罗尔修站在两人之间，眼前是苏缄半跪忙碌的背影，身后是凉川沉默的伫立，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大火烧了一个多小时，等到火焰基本灭完，凉川举起法杖，一股狂风瞬间从凉川身后吹来。
木灰与骨灰一并被卷上天空，在天上起舞，飘转，消散，如同一个个灵魂得到解脱。
在苏缄的照顾下，六名幸存的人类也逐渐恢复了体力，一个劲地对苏缄道谢，而苏缄则是在一旁不断劝众人先歇一歇。
“差不多结束了，罗尔修总管，你可以继续了。”凉川将铲子收起，回头望向罗尔修，语气稍微有些哽咽。
“我素来不对任何生物抱有偏见，但前提是这生物没有对人类做出不可饶恕的罪行。”
“当然，我个人的观点无足轻重，但是冷杉林发生的事，足以让雪山辖区所有人类同仇敌忾，这件事的后果游牧想不明白，我想，你应该明白吧。”
“凉川......”罗尔修想要说什么，但和凉川一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咽喉。
而一同被堵住的，不仅是罗尔修的话语，还有他对于游牧暴行的滔天怒火！
他殚精竭虑费尽心思，同时对贵族高层和人类阵营作出妥协，在两者间不断周旋，想让人类和村民能够和谐共存。
所有的努力，却被游牧的行为毁了！
而此刻，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打起精神，诚恳地说道：“我都清楚了，村民对不起你们。”
“......我不喜欢‘对不起’作为完整的一句话出现。”凉川语气低沉说道。
“它意味着受害者在经受折磨后，只得到来自施暴者的一句愧疚。”
“我都明白，这件事，人类受了太多不公正待遇，村民亏欠你们太多。”
罗尔修解释着，他已经察觉到，凉川不仅打心底的难受，也一样在强压着的心里的怒意。
“既然游牧已经没有足够力量保证冷杉林的安全了，那么......”
“普瑞尔！”罗尔修这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罗尔修总管，怎么了。”
普瑞尔在组织完卫队和游牧村民后，便一直在帐篷区待着，等着罗尔修的命令。
他只知道凉川放了把大火，但并没烧到帐篷区。
“这座游牧营地所有村民，押送回卫队哨所。”
“通知其他两个游牧营地，停止一切迫害人类行为，通知所有冷杉林人类和村民，以后冷杉林，由两个游牧村民族群和一个人类族群共治，这所游牧营地，交给冷杉林人类管理。”
罗尔修说完，向地上坐着的六名人类低头示意。
“这几位人类朋友，以后这所营地，就由你们管辖了，村民亏欠你们太多，有任何需求尽管和卫队提，我们会尽力满足一切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