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为奴……
脏孩儿听着这几个字一阵的精神恍惚,如同被一把开天的巨斧,劈在了自己晴空万里的世界。
“那些大姐也是卖身了吗?”
脏孩儿回想起前日里跟着拉粪驴车的经历,那些流亡落难的大姐姐们似乎也是签了一张纸,然后就被带进了女孩所说“这辈子就毁了”的那扇门。
那些大姐,也会像刚才的那两个人一样,被卖身契上的主人随意处置吗?
脏孩儿看到了男子的惨状,虽然对那女子的惩罚究竟怎样实施他不明白,但也能从当时女子绝望的神情中洞察一二,必然是个悲惨至极的下场。
而对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朱、陈二人的回答,脏孩儿面露不屑。
是对大夏律法的荒唐吗?
是对卖身为奴的怜悯吗?
是对主家权力的质疑吗?
都不是!
此时的脏孩儿心里各种念头闪现、过滤,再精简、升华,
最后在他幼小尚未健全的心智中,萌生了这样一个想法:
若是这世上还有诸多让他匪夷所思的荒唐规矩,岂不是说明老天爷不长眼?不如给天捅个窟窿,把世间的规矩全都改写一遍!
脏孩儿想着想着,忽然傻乐起来,觉得搅个天翻地覆简直太刺激了,一定是人间最有趣的事!
“走了。”
女孩收回稍有飘忽的心思,只是脸色冷淡了几分,声音也有些沉重了。
三人看出女孩的状态后连忙跟上,生怕自己脚步慢了惹来她的不悦。
岂料正在匆匆赶路的途中,脏孩儿随便眼角一瞟,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个熟悉的面孔。
是当初安龙城外,帮脏孩儿解除误会的秦顾侠!
“喂!秦大哥!”
熟人见面,脏孩儿自然分外欣喜,当即踮脚招手。
但这里人潮混杂,脏孩儿的声音根本没有引起秦顾侠的注意。
女孩也停下脚步,问道:“你认识?”
脏孩儿点头笑道:“嗯,他帮过我!”
“过去看看。”
女孩也不急于赶路,就跟在脏孩儿后面向秦顾侠的所在走去。
此时的秦顾侠已经没了当初安龙城外那股穷困潦倒的落魄相,他一身得体的衣袍不算贵重,但也干净整洁,原本潦草凌乱的头发也规规矩矩地冠束起来,走起路来也是身板挺直,看得出来经过流亡逃难的他已经在短短一个多月内混的有模有样了,至少这份精气神已没有了半点难民的影子。
他正走在一辆轿子旁,跟里面坐着的人一路说笑前行,好不惬意闲适。
“啊哈哈哈,夫人说的对极了!”
秦顾侠忍不住开怀一笑,连连拍掌对轿中人说道,“有道是脸盆里面钓王八,憋不住啊!您是有所不知啊,那些太监浑身上……”
正说着,秦顾侠似有所觉,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却正与脏孩儿四目相对。
是他?
秦顾侠骤然一惊,他自然还认得脏孩儿。
那杂乱蓬松的秀发,走路都掉渣的碎兽皮衣服,透着油泥味的小黑脸,就算是想不让人印象深刻都做不到。
“小秦,怎么了?”
见秦顾侠突然没声了,轿中声音温婉的妇人开口道。
秦顾侠看着脏孩儿越靠越近不禁夹紧了眉头,他快速扫了眼身后的华贵马轿,干笑一声道:“夫人,我遇到一个老乡,过去打个招呼。”
“哦那真是巧了,去吧,快去快回。”夫人说道。
“谢夫人!”
秦顾侠躬身道谢,急匆匆迎着脏孩儿小跑离开。
“秦大哥!”脏孩儿大声叫道,“还真是你啊!”
秦顾侠来到脏孩儿面前,很是意外地道:“你怎么来这了?”
脏孩儿满脸喜悦,说道:“我遇到一些事,兜兜转转就来望尊城了,秦大哥你也是因为安龙城沦陷逃过来的吗?”
秦顾侠眼神飘忽地不停看向后面马轿位置,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顺着脏孩儿的话连连点头道:“啊是啊,我趁乱逃出来,也是一路跟着人群就来了这里。”
脏孩儿对自己有恩之人格外亲近,见眼前人一身精神十足的状态也着实为他高兴,便恭喜道:“秦大哥你寻了个好谋生的差事呀!”
秦顾侠嘴角抽动着笑了两下,道:“是啊,还是苍天眷顾,有幸在太守府谋求了个职位,每天陪在太守夫人身边听候差遣。”
脏孩儿闻言一惊,就连女孩跟朱焕、陈书雍也都面色一变,看着秦顾侠的眼神都变了几分。
脏孩儿讶异道:“秦大哥你在给太守府当差啊,真是厉害!”
“哪里哪里,都是受大人差遣的苦累活,上不得什么台面。”
一直关注身后马轿的秦顾侠有些焦躁,随便应付了两句就道,“小老弟,咱们有缘再见,我现在当着差呢,可不敢让太守夫人久候。”
恩人的话脏孩儿不敢讨价还价,连忙点头道:“秦大哥你公事在身就先去忙吧,咱们后会有期。”
“嗯,告辞了!”
秦顾侠深深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小脏孩儿,又对他身后的女孩、朱焕、陈书雍投以目光示意,便匆匆转身,弓着腰小跑回到乘着太守夫人的华贵马轿旁。
在短暂的交流之后,马轿启程继续前行,秦顾侠随之离去,不经意地用眼角偷瞄了下脏孩儿的方向。
原地四名少年目送着马轿远去,却是神色各异,其中尤以女孩、脏孩儿的神态迥异。
女孩眉头噙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疑虑,脏孩儿则是乐呵呵地傻笑,还沉浸在遇到熟人的喜悦中。
“喂,小叫花子,看不出来你的关系还挺硬,连太守府都有熟人。”
女孩看着脏孩儿道。
“那还用说?”
脏孩儿傲然笑道,“现在在太守府的座上宾张之铎知不知道?那可是从丘家军亲自把我带过来的!”
女孩、朱焕、陈书雍更是一阵错愕,越看脏孩儿越觉得这家伙怎么总是语出惊人?居然连大名鼎鼎的丘家军张之铎都认得?还是张之铎亲自把他带到了望尊城的?他是不是在吹牛啊?
女孩眼神颇有异色地看着脏孩儿,问道:“小叫花子,你跟那人如何认识的?能给太守夫人服侍左右,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
当下,脏孩儿就将自己进入安龙城的那幕叙述了一遍。
女孩听得眉头越皱越深,满眼都是不信,道:“你是说他的村子被毁了一个人不剩,是逃难去的安龙城?”
“对啊,秦大哥也是个苦命人!”脏孩儿重重点头,心生同情。
女孩冷笑一声,挑了挑她一贯高傲的眉梢,道:“苦命人?我看他倒不像吃过多少苦的人。”
脏孩儿气结,有些不悦道:“秦大哥帮过我,你别说他坏话!”
“坏话?你倒教训起我来了?”
女孩眼珠一转,笑问道,“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打什么赌?”
“就赌刚才那家伙对你说了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