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一路上,沈初宁都是藏在周昱白的大衣里的,不仅一点儿都没被寒风刮到,小脸儿反倒是被周昱白身上灼热的体温给熏得红扑扑的。
两人走到周家院门外,沈初宁突然听到周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
她拉了拉周昱白的衣角,仰着小脸儿看着高大的男人,“昱白哥,爹娘这边好像有人在哭。”
周昱白停下脚步,屏息凝神,果然听见了哭声。
他看向沈初宁的眼角余光中不由得多了一丝惊诧,他因为受过特殊的训练,不管视力还是听力都是远超常人的。
可刚才耳边的寒风呜呜的刮着,他都没有注意到爹娘院子里有哭声传来,媳妇儿却听到了。
莫非媳妇儿天赋异禀,听力比普通人强得多?
不过看媳妇儿这一脸清澈的模样,他估计媳妇儿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听力比别人要强。
他上前去敲了门。
院子里传来周家康的声音,“谁啊?”
“大哥,是我。”周昱白应了一声。
很快,院门就开了。
“老三,你回来了啊?”周家康看见周昱白还挺高兴的。
沈初宁也跟周家康打了个招呼。
周家康这才注意到被周昱白拢在大衣里的沈初宁,“哎哟,弟妹也过来了啊!老三这把你罩得严严实实的,你刚才没出声,我还真没看见你。”
“大哥,我在外面听见咱家有人在哭。”周昱白直接问周家康道。
周家康叹息了一声,小声道:“是大姐。爹今天和娘一起去大姐婆家,把人给接回来了。”
周昱白眉心微蹙了一下,一边进门,一边问道:“大姐怎么了?”
周家康把周娅的情况大致跟他们说了一遍。
周娅69年去纺织厂接班工作后,71年经人介绍跟她丈夫结婚,到现在已经五年了。
但周娅肚子一直没动静,她婆家那边认为她不能生,对她也是越来越不好。
从今年年初开始,周娅开始有了妊娠反应,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
大家都以为她是怀孕了,本来还挺高兴的。
结果周娅的肚子长到四个月左右大小的时候,就不怎么长了,她婆婆带她去医院检查了,才发现根本不是怀孕,而是肚子里长了东西,要做手术取出来。
王家那边本来就嫌弃她不能生,哪里还肯花大价钱带她去大医院治病。
不仅不肯治,甚至连饭都不肯给她吃,就想逼着她要么离婚,要么早点把她给耗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娅的遭遇跟梦里的她有些相似,沈初宁听着只觉得心里一阵闷闷的痛。
梦里,陈子云也是想尽办法的逼着她离婚,后来她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婚,他直接找了大货车设计车祸要撞死她。
三人说着,已经走到老两口住的正房门口了。
门内还在断断续续的传来哽咽声。
听得人心里一阵阵的发紧。
周昱白抬手敲了敲门,林淑兰开门的时候,眼圈儿都还是红红的。
“娘,大姐回来了?”周昱白进门问道。
“嗯。”林淑兰应声的同时,周娅已经一边擦眼泪一边站了起来,“三弟回来了。”
“这就是宁宁吧,你小时候长得就漂亮,现在大了是越来越好看了。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就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女娃了。”周娅看向沈初宁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惊艳,而后由衷的赞叹道。
周娅拉着沈初宁的手,从桌子上提了一个布兜子塞进她手里,“宁宁,当初你跟三弟结婚的时候,大姐没能回来祝贺你们,真是对不住。
这是大姐的一点心意,你收着。”
“大姐,你别这么说,你有难处,我和昱白哥都理解的。”沈初宁接过了东西,真心的感谢道:“谢谢大姐。”
随后,她的目光落在周娅的腹部。
冬天穿得厚,周娅的肚子并不明显。
周昱白不是个喜欢寒暄废话的性子,直接问道:“大姐,你得了什么病?医生怎么说?”
周娅的脸色一僵,眼里仅剩的那点光迅速的黯淡了下去。
她垂下头,“三弟,你别问了,我这病,不治了。”
她这话刚出口,眼泪跟着就落在脚背上,摔成了八瓣儿。
林淑兰和沈初宁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娅娅,你说什么傻话呢?你这么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得了病咋能不治!咱们治,你婆家那边不掏钱,叔叔婶婶给你掏钱!”林淑兰直接开口道。
这虽然不是她亲闺女,但也是她当亲闺女一样养了好几年的闺女,她说啥也不能看着她这么年轻就没了。
林淑兰说这话,也不是一时口舌之快,直接就去屋里把生产队今年刚分下来的工分钱,九十八块六毛再加上周娅之前给她的三十八块工资钱,全都拿了出来。
“娅娅,这里总共是一百三六块六毛,咱明天就先拿着去大医院检查,要是不够咱们再想办法。”
周娅看着林淑兰手里的钱,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她结婚五年,五年的工资全是交到婆婆手里的,但一听说她生病要去大医院才能治,婆婆是一分钱都不给。
她这五年因为婆家的压力,几乎没跟叔叔婶婶来往过,可她真正有需要的时候,会倾尽全力帮助她的还是她的亲人。
沈初宁见周娅哭得伤心,自己也忍不住眼眶发红,但还是很坚定的说道:“大姐,你的病只管去治,如果这一百多块钱不够,剩下的我和昱白哥给你拿。”
周娅万万没想到沈初宁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在她的记忆中,沈初宁是个十分高傲的小姑娘。
以前她还在慈航村的时候,沈初宁是在路上碰见了,看向她的眼里都透着嫌弃的人。
毕竟那个时候整个村的女娃娃,也只有沈初宁穿的衣裳鞋子不仅从上到下不见一点儿补丁,而且还都是城里最时兴的款式。
周娅稳定了一下情绪,推脱道:“婶婶、宁宁,谢谢你们。不过这病我真没打算治了。
我活着反正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死了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