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日。
尹漱依旧在工作,偌大的办公室,加班的人也不少,中央空调运转着,有人拿吸管搅动了一下冰拿铁,冰块的撞击声悦耳清脆。
尹漱盯着一行行正在运行的代码,面上浮现心满意足的笑容,如此一来,实习的述职报告就能更上一层楼了,总不能让孟引桢丢脸。
也能为自己画下圆满的句号。
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尹漱整个人便一下子放松地靠在了椅背上,目光却被插在笔筒里的一支钢笔吸引。
她把最后一件事做完,就可以毫无牵挂地离开了。
下意识就想把钢笔取出来,手机却响了起来,随之瞥见了一个“孟”字。
接起后,尹漱先发制人,直接说:“今晚我可能会迟一点,可以吗?要整理一下行李。”
她毫无起伏的声音从手机扩音器里传来。
孟引桢此时正在他们的酒店房间里翻箱倒柜,似是在找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听到她这么说,原本还跪在地毯上,仔细搜寻角角落落的孟引桢,一下子泄了气,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此时远处正好掠过一架客机,让他猛然意识到:他们原来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只有他还沉浸在过往,以为那枚戒指会和以往的各种礼物一样,得到她的一张照片或是一句:我很喜欢。
以至于让他以为,她迟迟不发消息告诉他,是戒指遗忘在了某个地方,才使得他在这里神经质般地寻找。
今非昔比了。
孟引桢一手小臂抵在落地窗上,高大的身影透出一丝落寞,只问:“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公司,不如我现在过去?”
很快对面就传来了办公椅滚轮滑动的声音,头一次孟引桢有点厌恶尹漱的殷勤与主动,因为有种来者不拒的无谓。
他压制住心中的郁闷,回了句有事找你,别乱跑,就挂了电话。
*
孟引桢短短几个月之内又出现在了47层,且都是为了同一个人。
对于他的到来,尹漱并不吃惊,只问:“孟总有事找我?”
“嗯,你和我过来一下……”
其他人眼睁睁看着尹漱和孟引桢并肩出了办公室,并且尹漱手里还拿着一个文件袋。
怪正式的,但也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
办公室里,尹漱默默站着,等着领导发话,一点都不敢乱看。
她眼前只扮演一种身份,那就是实习生。
和上回一样,孟引桢拖了椅子,让她坐在了自己身旁,随之递了一份文件过去,说:“我亲自拟的,觉得没问题就签下吧,放心,不会耽误你去交换的……”
孟引桢承认他是不甘的,总觉得就这样放走她,自己必定会后悔——她日后只会更加迷人,若是白白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只会怄死。
但他的好胜心又不允许他讲出任何一句挽留的话。
也许只是因为自己的喜欢还不够。
反正就这么僵持着,但他是运筹帷幄的企业家,步步为营是他的天赋,给尹漱织网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她爱拍电影,那他就专门给她成立一家影视公司,配备最好的资源,而不用再和闻樵进行交换才能获取。
而这一切都是闻莛做的,一来一回,孟引桢不亏反赚,实在是高明。
孟引桢话音刚落,就来了个电话。
尹漱没有追问什么,默默翻看那份文件,渐渐地心里也有了应对的计策。
只能说她太会未雨绸缪了,离开别墅那天就想好了该如何和他结束。
未雨绸缪是个褒义词,但其实很累。
但为了赢或是输得不那么难看,就都是值得的。
本质上她和孟引桢一样,都是胜负欲的奴隶。
草草地翻看完文件,尹漱隐隐有一种尘埃即将落定的宿命感,她就这样在孟引桢身边全身而退了,且毫发无伤。
刚要去拿笔,孟引桢就神奇地掐准了时间,递了笔过来。
尹漱接过,又开始从头翻页,留下自己的签名。
这是份演员经纪合约,或者称为影后培养手册更妥当,因为限制条款几乎没有,全是塞过来的各种优质资源以及令人咋舌的分红比。
让她有种躺赚的感觉。
不能说他不细心,毕竟到现在还记着她痛失女主角的事,所以一下子奉上了这么多。
本来《如梦》就够豪华了。
可尹漱知道,其余条件再怎么宽松,唯有十年的合约期以及禁止婚恋的条款昭示了他真正的打算。
她签下,大好的青春挥霍掉了,青春的饭碗捧不稳了,甚至还是孤家寡人,那她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而交换那一年就是他大发慈悲,施舍的唯一自由时光。
他真的处处算尽,甚至连她的自由都要来源于他。
但她还是一页不落地全部签完了。
随之,帮他把钢笔重新插了回去,顺从得不像她。
孟引桢转身,对她的配合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宽心,这下她就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了。
便心满意足地查阅起她的签名,电话依旧没挂,但刚刚还很强硬的语气,和缓了几分,说:“您知道现在保荐人承担的压力也很大,就算是联席保荐人,只要为企业上市背了书,一旦企业出了问题,是一个也跑不掉,就算您私下来找我协商通融,我也只能从孟氏的利益和信誉角度出发,就事论事……”
“可是,这家的资质真的很不错啊,再考虑考虑?”对面的人因为孟引桢陡然转换的语气,吓得脑门直冒汗,但还是放不下即将到手的利益,继续劝说。
“孙局长,本来我今天是要亲自去见您的,毕竟以后合作的地方还很多,但您沉不住气,为了吕氏下属的一个子公司是一再地打电话,本来您肩负的是监督责任,怎么现在反倒有一点里应外合,监守自盗的意思?”
孟引桢说着,用手指在合约里关于违约金的部分划线,接着用关切的眼神看向尹漱,似是问她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尹漱被他一贯的语出惊人逗笑了,又是局长,又是监督的,想必是证监局的人,可孟引桢就是不放在眼里,直接戳穿了他们的勾当。
他好像不会对任何人谄媚,向来都是有一说一,坚持原则。
尹漱摇摇头,接着向他伸出了手,孟引桢扔了电话,一把握住,随之吻上了手面,一种势在必得的感觉,仿佛料定了她会毫不犹豫地签下,仿佛她之前那些郑重其事的陈述都已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样。
尹漱轻轻抽手,站起了身,椅子随之往后退了一些,最终慢悠悠地停下。她扭头瞥了一眼,接着毫无生气地说:“吕家的事我觉得可以了,您就别再费心了……”
第一次,她对吕家展现出了漠不关心。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有分寸。”孟引桢重又捉回她的手,大拇指一下又一下地在她手面上来回。
心里有些雀跃,她对复仇没那么执着了的话,对他,会不会有新的定位,自己应该不会只是一个复仇工具了吧?
孟引桢有万般不好,唯独不遗余力帮她复仇这件事,可以让尹漱心软,甚至是产生冲动去推翻一些东西。
她抬头看他,眼睛亮闪闪的,孟引桢却不愿多看,只把她一把合在怀里说:“以后,别再和我闹了。你想做的事我都答应你。”
“嗯。”尹漱答应得很干脆,但面上只有冷笑,可惜孟引桢看不见。
“喝不喝咖啡?我去给你泡?”孟引桢记得她的口味,也愿意为她服务。
“好。”尹漱借此把孟引桢支走,从文件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戴上。
这是那晚他藏在西装里送给她的。
当时,尹漱抖开西装,发现那个玩意时,直接一句“我去”脱口而出。
他们之间,送戒指?合适吗?合理吗?
吓得前排的司机一个刹车,赶忙问:“尹小姐,你要先去哪里?我要报备孟总,好让他放心。”
尹漱连忙摆手,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好在那枚戒指造型还算正常,不是婚戒,对戒那一挂的——椭圆形的黄铜戒圈里镶一枚雾霾蓝的宝石,成色没有那么透亮纯净,更像是圣托里尼的海水里掺入了牛奶,一种低调的可爱。
他的眼光真的很适合开一家小众复古的精品店,再加上还有他这个长相万里挑一的老板坐镇,不愁没客人。
尹漱天马行空地想着,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休格兰特饰演的《诺丁山》里的男主人公,只不过,孟引桢可能颜值上有得一拼,但性格就……
还是干正事吧,尹漱从文件袋里掏出戒指戴上,决定继续迷惑一下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