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死心,尝试着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何介臣争取。
“我不去!我要考央音附中,我死都不去美国!”她流着眼泪,以一种近乎卑微又决绝的姿态,向父亲示威。
“考央音,去跟林家小子厮混?你觉得以他现在的能力,足够照顾和保护你?别太天真了。”
“从小到大,你不是不知道我的想法,从我求你让他过继到我们家,搬进麓南别墅开始,我的想法就从来没有变过!”
“从来没变过?小小年纪毛都长全,就玩起痴男怨女那一套了?你以为你们是谁?”何介臣冷笑道。
“我一直以为你是懂我的……”默君哽咽着,当着夏玳珍还有何子君的面,几乎是狼狈地颓然瘫倒在地,在众人的瞩目下,脸色苍白。
“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思,但知道和放任完全是两码事,以前全当是你们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我也乐意旁观,懒得同你们较真,但现在可不行,形势紧迫,我也没有那个时间去等待他出人头地”
“所以,父亲,‘出人头地’就是人生的唯一标准和砝码是吧?如果不能够‘出人头地’,就完全机会入你的眼了是吗?”
“不然呢?”何介臣带着一丝丝戏谑又讽刺的腔调,反问自己的女儿道:“你从小享受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享受着最顶级的资源和条件,连同整个何家的声望和名誉,哪一样不是我买单?”他扬了扬手,在偌大的房间里悠然四顾,肆意地转了个身,十足傲娇地转了个身,宣示着对整个家族的主权。
“所以,您就可以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任意践踏我的意志和自由,是吧?!”她几乎是拼尽全力地发出愤怒的呐喊,心口刺痛,仿佛隐约从伤口有鲜血汩汩流出,连同她眼角闪烁的泪痕一起,从体内迸发而出沉痛无望的血泪。
“你要这么觉得,我也没有办法。”何介臣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道:“你想要独立和自由,那就像林臻东那样,完全脱离父母亲的任何经济来源,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而现在的你,根本没资格跟我谈独立!”
“那我现在就去北京!立刻!马上!不去美国,也不嫁给言子夜!摆脱你们自己去挣命!”
她毫无惧色地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停留在她的脸上。
何介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身姿,伸出右手轻轻托住默君的下巴,微微眯起眼睛,犹如黑暗中蓄势待发的猎豹。
她听到他的呼吸,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艳丽倾斜的容颜。父亲沉默地了半响,然后他说:“君君,作为父亲,在我可以包容的范围内,我一再为你放宽底线,甚至你要我收养林臻东这种无期徒刑犯的子女,为他的前途买单,尽力托举铺路,凭借我对你母亲的愧疚与歉意,我也就可以一再为你将就妥协……”
“……” 默君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轻微抖动,在脸上停留的父亲的视线也在晃动,她维持着自己在眩晕感觉中的恐惧。
“但是,当下关系我的仕途,还有何家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不希望你花着我的钱,却一再想着挑战我的底线,违背我的意志,自私地只顾自己的感受,不顾全家死活。
“还有……”他继续说道:“你跟林臻东之间,完全没有可能,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你如果为了他,跟我大谈独立和自由,我也把话说明白了,直到你哪天不需要我养你了,为你提供学费、生活费,为你那些昂贵的琴和奢侈品买单的时候,你再来跟我谈独立,谈对等,一切无法建立在经济独立基础上的所谓个性和自由,都是纸上谈兵。”
“可是,我只爱林臻东!我不可能去接受其他男人的!”
“我不需要你接受,我只要你跟严家一纸婚书的结果,给老严吃颗‘定心丸’,至于此后你管不管得住自己的身体,自甘下贱上杆子往那小子身上贴,我都不会阻拦。”
“我、只、要、一、个、结、果。”他一字一句机械地吐出冰冷的字眼,如一簇簇尖锐锋利的短箭,生生扎进自己的心脏血肉。幽暗的房间里,默君披散着浓密的长发,像一片轻盈的羽毛漂浮在众人颇具玩味的审视里,甚至在何子君的眼里,看见了她复仇般得逞的快意与嘲讽、
到头来,她终究不属于这里,也不是何介臣的女儿,只是一具用于利益交换的行尸走肉,一个没有情感思维的玩具。
“我很忙,就不再跟你多费口舌了,央音的国赛展样按计划去,回来安心准备托福考试,子夜说订婚后他会陪你去美国,大家都安心。”
“所以,你为什么喜欢我儿子?”
她想起了在医院里与林嘉炜的对话。
“从你推门走进以来,我看你的第一眼,就已经知道你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林父的视线就像一块深蓝的丝绒,在黑暗中温柔厚重的将他包裹。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与出身,但明显他配不上你。”出乎意料的,对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林父毫无滤镜,保持世人少有的清醒。“他有什么值得你迁就、付出的地方吗?”
“怎么说呢,我从小生活在一个非常窒息的,规则与界限森严的环境,一举一动都被合理合规的监视,各种规矩条件在框束我的言行举止,直到认识了他,跟他相处的时候,我才真正能够感觉到真实的自我,能够感觉到自己实实在在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具体一点?”
“比如,我从来都不喜欢挺胸收腰伸直后背,故作端庄矜持地用精致的刀叉和餐盘吃一客分量少到可怜的法餐,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翘个二郎腿,甚至光脚把腿盘在等在上,跟他在路边小吃店吃烧烤、炸串、麻辣烫还有小馄饨。”
“有趣的比喻。”
“还有就是,不喜欢跟一群衣冠楚楚的陌生人,说些看似精致,其实假大空毫无内涵的社交用词,只想听他一个接一个玩梗说冷笑话,即使是聊我不擅长的乒乓球专业话术,或者路边摊卖的鸡丝小馄饨,有没有放鸡丝或者虾米的问题,也远比没完没了的social要开心有趣得多。”
“但是,你有没有计算过,你要陪一个男孩长大,看着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普通人,变成万众瞩目的冠军偶像,你所要付出的青春、时光、精力,成本巨大去赌一个毫无预见的未来,你觉得你等得起吗?\"
“谁在乎?我才不要想那么遥远的事情,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把握,说不定下一刻就会死亡,我在在意当下的感受。”她感觉到自己身体里面血液的流动,心脏有力的跳动,是强盛的生命力,不肯对命运妥协。
“呵呵,果然,我现在很笃定,你是何介臣的女儿,这会是他的女儿能说出的话。”病房里,墙上的电视机直播最后的颁奖典礼,林臻东穿着运动制服外套,刚结束鏖战,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脸上残余着星星点点的汗珠子。在漫天洒落的金纸雨下,笑颜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