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吓了一跳,神色之间具是难以置信。她艰难的开口道:“那可是公主的亲生母亲。”
“与平成而言,娘娘才是我的母亲。贵妃不是。她是荣王的人。”平成娇俏的面容上流露一丝厌恶,温和的目光中也具是冷意。
自平成记事起,她便像什么让人觉得晦气的东西一样被冯氏随意丢弃在一个偏僻的小院。冬日无新衣,夏日短吃食。虽贵为公主,却不得父皇喜爱。不得父亲喜爱、又被母亲厌恶的孩子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呢。不过是顿顿饥、时时忧心罢了。若非国师前来探望,兴许她会像只不起眼的飞虫一般在那个狭隘的院落里消失不见吧。
淑妃想起初见平成时的样子,不由眼角泛酸。
她理解平成的决绝。
淑妃伸手抱住平成,低声道:“本宫定然帮你。”
平成靠在温暖的怀抱里,紧紧握住了淑妃的手。
过了一会儿,淑妃让人将热好的羹汤与平成喜欢的菜肴端了上来。
平成吃的很香。
淑妃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默默祈祷:愿我儿平安喜乐,愿有所偿。
约是一个时辰后,平成步伐轻盈,心情慵懒的走出皇宫。到了玄武门时,她驻足停顿,转身望着皇宫长长的甬道,神情之间流露出一些不舍。风轻轻的卷起了她的长袖与衣摆,夜间依然温良,平成却有些心情不快。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随后又将手递给了驸马燕连。
燕连小心翼翼的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大理寺那边仍然没有朱樊传来的消息。现在朝中已经有些人开始慌乱,忌惮明家的势力。今日,朝中大臣的女眷邀请公主去参加赏花宴,公主去还是不去?”
“自然要去。”抬眼间,平成眸色冷凝,缓慢轻声道。
“但是,荣王也会过来。”燕连似有些苦恼。
平成踩着宫人的脊背,语气一顿,冷笑道:“他若是不跟来,便不像他了。”
燕连扶着平成进了马车内,又赶忙到了一杯热茶,递到了平成手边,轻柔的语气中带了点难以察觉的酸意道:“公主,廖大人也在。此次赏花宴还是他提议的,公主可与他多说几句。”
说罢,似在外站了太久受了风寒,猛地咳了几声。
平成连忙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坐到燕连的身侧,轻拍着他的后背。她顿了一下,又拿起热茶,递给燕连,轻声道:“先喝点热茶,回去之后我让嬷嬷给你煲点热汤。”
燕连表情似有些气恼,像是在恨自己不争气,就连愧疚的声音都轻悄悄的:“公主不必费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应该的。”平成看穿了燕连的小把戏,却也不戳破,耐心的陪着他演了下去。
父皇当初给她择婿时,本是属意太傅的儿子廖晋的。她二人本就是一起长大,交情也不错。成亲也是一桩不错的选择。可荣王偏偏掺和捣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廖晋这么一个视名声为身家性命的才子去了勾栏,最后还闹得人尽皆知。父皇只得作罢。
后来,父皇也不知做了一桩什么样的交易,便将南朝送来的质子赐给了她。
南朝人尚武,眼眸深邃,样貌普遍不错。
而燕连的样貌,即便如国师也曾感慨过女娲造物的神奇。
她见燕连第一眼时,曾被惊艳过,但也仅仅只是惊艳。
她记得国师说过,情爱不是局限于一副好看的皮囊。
她深以为然。
平成落下车帘时,忽见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她瞳孔微微放大,呼吸都激动地急促起来。
那道白光化作一只蝴蝶飞到了她的掌心之上,最后慢慢变成三个字——铁水台。
平成从最开始的欣喜渐渐的变得冷静下来,认真的分析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
铁水台是余国通向南朝的必经之地。而前段时间,阎相给她看的那封信中,国师也是提到了南朝人入余国境内,提出增兵一事。
平成握紧自己的右手,对着马夫沉声吩咐道:“去宰相府。”
“是。”马夫回道。
有一瞬间,燕连的目光似期望嗜血的刀刃,流露出一丝阴暗的、冲破意志牢笼的杀意。
很快,他调整好了表情,似不经意的握着平成的手,声音温软,暗搓搓的提醒道:“说起来,也是有许多年未见国师了。”
这么多年来,国师从未看过平成。好不容易出现了,也是没见个人影,只叫平成帮忙做事。
“是啊。”平成微微感慨,却没有被遗忘的失落,反而笑的温软动人,开心的连声音都变的温柔起来。
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二个时辰,明善懒洋洋的用手支着脑袋,柔顺的长发顺滑的沿着桌椅散落在地,狭长的眼眸轻轻的扫过大门,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
国师的深谋远虑,他今日终于算是领会到了。
多亏了那人的提醒,他才想明白此事。
国师重视宋诗白,是因为她需要宋诗白让他们两家再次斗起来。明家是百年世族,对朝中的影响颇深。他们支持荣王,江南一带的士族自然会受他们的影响,追随荣王到底。
然而,物极必反。最终,荣王必然会反过来受士族所要挟。
皇权不容任何人质疑和插手,这才是他们这些人的最终目的。
不过,他觉得国师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可惜,他并不了解此人,只能作罢。
思及至此,一道窈窕的人影从黑暗里走出,踏过门槛,朝着他弯腰行礼。
受烛火的照耀,视线中的人影渐渐的变得清晰起来。
明映面容上似有倦意,精神也不太好。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疑惑地问:“哥哥,你找我?”
明善微微颔首,悠悠的站起身来:“暗卫找到了周静白所在的藏身地点,便在城外百里之外的村庄,好像叫什么杏花村。你去帮我抓到他们。”
明映一愣,想着她这幅病躯估计还未到百里之外,人便先晕了过去。
她再次困惑的问道:“哥哥,你确定让我去吗?”
“出门透透气,老是呆在府中太闷了。”明善仔细的上下打量她一眼,抱肩说道:“妹妹看起来太没有人气了,应该好好打扮一下。”
明映沉默了片刻,旋即点了点头。又道:“哥哥还有什么事吗?”说着,又咳了几声。
“没有了,这次出门你看你需要带多少人出去,同周三说一声就行。”明善道。
“知道了。”说罢,明映又问了几句关于明啄与明说的情况后,面上的倦意越来越盛,便告辞慢步走了出去。
忽明忽暗的烛火下,似乎显得那病弱的女子更加易碎了。
哥哥是想让她跟周静白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吗?
真是让人觉得伤心,哥哥竟然不相信妹妹的忠心。
明映半睁着的眼眸倏然抬起,眼中的倦意一扫而空,唇边微凝着冷意。
南州刑房内。
墙壁两边列满了各色令人惊惧的刑具,谢晏闲步走着,直到看到放在炭火中烧的通红的铁具,方才满意的伸手拿了过去,平静的说道:“你只需告诉我明家的目的是什么,本官便可放你离开,并保你平安。”
架在刑具上的犯人似一个残破的陶器,身体各处都在渗血。听到谢晏的话,他连给个反应的气力都没有,只能无声的沉默下去。
明家暗卫的嘴不是一般的难撬开。
谢晏知道自己的刑罚毫无用处,却还是将烫的通红的铁块放在了犯人的身上,淡淡道:“我知道你们这种人,什么都不怕。既不怕死,也不怕折磨。每个月领的月俸应该比我们这些官员都要多出十几倍不止。但你也知道,你拥有这么多钱没有任何用处,你要拿这些钱做什么呢?像寻常人家一样买个院子?成亲生子?可你已经深陷地狱,怎么爬也不爬起来。你像条狗一样十年如一日的为明家卖命,被明家折磨。而后又反过来欺负比你弱小的人。这种日子你还没有过够吗?”
诗白说过,对付这些人,这种话术最有用。这些人在明家那种压抑的环境下,精神早就接近疯魔了。
犯人的惨叫声越发大了,似乎像是发泄似的。
手中的刑具随意丢到了铜制方格里,谢晏抚着自己的长袖避免火星灼烧,颇有耐心的等对方开口。然而,过了许久,对方依然没有开口的打算。
谢晏没有时间继续陪他耗下去,想了想,便姿态闲适的走了出去。脚刚踏出房门时,犯人忽然轻轻的低喃道:“你根本不懂!”
声音太轻了,谢晏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但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对方想说什么。
无非想反驳他的话,为自己过去的存在找依据。
“兴许你觉得明家养你长大,对你有恩。但事实上呢,不就是被父母卖了,然后被明家利用,继续为他们卖命吗?如果这也算有恩的话,那本官这些年所得到的帮助,在你那里应该算的上天恩了吧。”谢晏冷笑嘲讽道罢,便理了理袖子朝着旁边的刑房内走去。
唤作‘王书’的女子面色似结了一层霜,阴凉无比。毫无温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走进来的那人,似要用眼刀将他剜死。
他是故意的,故意将她安排在刑房旁边,听见里面人的惨叫。
这是威震!
谢晏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对着曾经偷他考卷的女子报以微笑,而后俯身坐在了她的对面。
“真是抱歉,让姑娘久等了。在下问姑娘几个问题,问完姑娘便可自行离开。”谢晏娓娓道。
王书收敛了脸上的冷意,平静的回道:“你问吧。”
“姑娘何时进的城?”谢晏问。
“二天前。”王书回道。
“来济州所谓何事?”谢晏又问。
“受故人之托,给宋家家主送信。”王书又道。
送信?你看我全身上下那块血肉信你?
谢晏无声的吐槽道。
“信上可有奇怪的内容?”谢晏又问。
“不知,我没有权利看别人的信笺。”王书道。
谢晏了然的点点头,旋即道:“姑娘打算何时送去?本官陪着姑娘一起。”
王书面露诧异,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明日便去。”
谢晏了解完自己想要的信息后,便要起身离开。
谁知,王书却忽然叫道:“等等。”
谢晏顿住脚步,转身问道:“姑娘何事?”
王书张了张嘴,看向谢晏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渴求。但因为多年的教养却始终无法将那些话说出口,便微微低头,声音平静道:“无事。”
谢晏没有追问下去的欲望,便匆匆离开,去找了东方清。
为什么明家要杀了荣王妃?这不对啊。明家支持荣王多少年了,为何要反过来杀了荣王妃呢?这不是要与荣王为敌吗?即便明家察觉到了荣王对他们不满,也不该如此?
如果他是明善,他知道荣王妃的行踪之后,第一反应应该是将荣王妃擒拿,好威胁荣王。让荣王帮他们明家度过此次危机。
难道,有人从中作梗?
他必须要问东方清一件事,然后好好想想要怎么处理荣王妃这个烫手山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