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家宴,不必奏宴乐,氛围要比宫宴轻松许多。
朱予焕在外这么长时间,最惦记的就是小厨房的饭菜,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人身边,也不介意弟弟妹妹就在旁边,索性敞开肚皮吃。
见朱予焕速度极快,几乎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面前的饭菜,朱祁镇和朱祁钰都有些意外,倒是胡善祥不以为意,又让身边的宫人为朱予焕添饭。
朱友桐见他们两个都不用膳,淡定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姐姐以前习武的时候,回来能吃好几碗饭呢。”
朱祁钰了然地点点头,道:“大姐姐在外行军,有的时候肯定连热腾腾的饭菜都吃不上,难怪瘦了这么多。”
朱祁镇这才认真地打量了朱予焕一番,果然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消瘦。
虽然不用朱予焕这个长公主亲自上阵打仗,但这一年以来也称得上风餐露宿,也难怪朱予焕消瘦。
朱予焕倒是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放心吧,我这是更结实了。”
无非是把肌肉练得更紧实了一些,重量肯定是没有怎么降下来的,否则朱予焕的身体怎么可能经得住这一年来的辛苦?
朱祁镇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他自然是看过王骥的奏报,提及朱予焕有军功一个,明面上看着朱予焕是杀了一个麓川人,但能够亲自作战杀敌本就是宝贵的经验……
朱予焕自然是看见了朱祁镇的小动作,却并不说话,只是道:“一年未见,不说我,陛下和钰哥儿看着长高了不少。”
提及这个,朱祁镇脸上多了几分骄傲,道:“那是,我长高了许多,弓箭都换了好几把。”
与朱祁镇不同,朱祁钰谦逊道:“还是姐姐心细如发,可惜我只是长高了一些,弓马还是落后皇兄一大截。”
朱友桐宽慰道:“没事,小钰你又不用上马打仗,现在这样多好呀,而且姐姐你不知道,小钰的书法进步不少,现在我作的画都交给小钰题跋,送到太平茶坊去了,那些雅集的学士们对小钰的书法可是十分欣赏。”
朱祁钰被朱友桐这样夸奖,又顾忌到旁边还有朱祁镇在,急忙推辞道:“二姐姐夸耀太过,那些人不过是看在我是陛下和姐姐的弟弟的面子上才如此夸赞,是我沾了陛下的光……”
朱祁镇却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是夸赞郕王的话都是因为他和朱予焕,那夸赞他的那些人岂不是因为他是皇帝?
他忽然想到父亲曾经告诫过他的话,又想起王振所说长公主与内阁首辅交往不浅,不由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朱予焕。
朱予焕自然察觉到了朱祁镇若有似无的目光,只是笑着说道:“陛下每日都忙着处理政事,事务繁多,当然是没有你们这样钻研书画的闲心了。”
朱友桐立刻从朱予焕的话中意识到朱祁镇可能会多思多想,只好顺着朱予焕的话附和道:“那倒是……反正我成日里都游手好闲的,娘都教训过我好几次了,说是要像陛下一样,时时刻刻胸怀天下……我不过就是个公主嘛,哪有陛下那样的雄心壮志。”
朱祁钰这下也跟着领会过来,道:“是啊,要是没有皇兄夙兴夜寐,我们哪能这样清闲?”
朱祁镇被三人轮番顺毛,心里这才舒服许多。
五人一同用膳过后,朱予焕这才问起大婚礼仪的事情,知道宫内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空置七年的坤宁宫也全都安排好,各类物品一应俱全,女官宫人更是全都安排妥当。
因着皇后初初入宫便要开始接手宫务,因此胡善祥特意准备了两批女官、宦官和宫人,当差时间久的去钱家在京中的宅邸,伺候即将入宫的皇后,剩下的年纪稍轻的则留在宫中,继续跟着女官们学习过规矩,免得将来皇后入宫后这些人闯下祸事。
朱予焕笑眯眯地说道:“民间都说成家立业,成家总在立业之前,如今陛下还未成家便已经有了赫赫功绩,当真是天下表率。”
朱祁镇的神情中多了几分骄傲,但还是努力压了压,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道:“那也是有贤臣猛将,还有大姐姐这样尽心辅佐的人在,大明国运才会昌隆不衰。”
胡善祥听了个开头,已经明白朱予焕接下来要说什么,便对朱友桐和朱祁钰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自己则是由女官扶着起身,称作午后有些困倦,要去小憩片刻。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姐弟二人,朱予焕这才起身,开口道:“陛下大婚,亲政乃是顺理成章之事,臣入京不止为观礼陛下大婚,更是恳请陛下收回辅政之权。”
朱予焕看似在用膳,但却一直留心着朱祁镇的神情变化,当然明白如今接触政务越来越久的朱祁镇,自然是不允许任何人沾染权力的,更何况朱予焕想要的已经得到,辅政这样并不掌握任何实际权力、仅仅是做参谋的职务本就无关轻重,朱予焕当然不会留恋。
朱祁镇知道朱予焕必然会乖乖交回辅政的权力,可怎么也没想到朱予焕竟然会如此直白。
辅政看似风光,确实没有什么权力,但光是能够经手政务已经是除了皇帝以外任何人都难以企及的权力高峰,像朱予焕这样爽快卸任也实在是少有。
那一瞬间的怔愣太过明显,朱祁镇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心中涌出了一分少有的不自在和心虚。
朱予焕只当没有任何察觉,接着说道:“以臣的身份,更应该重回公主府,恪守长公主的本分,陛下却准许臣前往云南进行改土归流,还留下王尚书暂代,这样的恩宠已经远超旧例,臣自知唯有安定西南边境,让大明再无后顾之忧,方才对得住陛下待臣之一片赤诚。”
朱祁镇听出她话里话外的言辞恳切,道:“大姐姐何必自居为臣?”
“所为皆是公事,自当称臣。”朱予焕说罢又半开玩笑道:“况且臣日后免不得又要以公主身份恳请陛下行许多方便,此时自然要更恭敬些。”
朱祁镇对上她的双眼,却始终没有读出父亲话里话外曾经警告他的那一丝野心,最终还是道:“大姐姐以诚待我,我也如此,岂有不答应大姐姐的道理?”
朱予焕微微颔首,道:“陛下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