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年底,京城门楼已经全部修缮完毕,可谓是气势恢宏。各个门楼的铺舍也跟着一并修好,工程没有任何错漏,又将当初营造京城的多余材料全部利用,可谓是省钱省时。
库存没有浪费,比之蔡信的计算节省了不少人力物力,阮安又帮着四处安抚逃跑的工匠,向朱祁镇请了旨意,赦免这些愿意主动回来的工匠,这一档子才算是正式平息。
而原本由阮安主管的疏浚工程也十分顺利,接任阮安的管事徐阶将事情办得十分漂亮。
朱祁镇对此自然十分满意,不仅给阮安赐服,徐阶等人也各有表彰和赏赐。
不久后,王骥、蒋贵等率兵出击鞑靼,大胜而归,擒获不少鞑靼部将,更收获了许多物资。
除此之外,脱脱孛罗英勇杀敌的同时,以鞑靼丞相阿鲁台之孙的身份劝降了不少鞑靼部落,可谓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朱祁镇想到此人虽然是鞑靼出身,但能为朝廷浴血奋战,可见其对朝廷的忠诚和对立功的迫切。
且脱脱孛罗因为自己的身份,和朝中官员的来往极少,正适合朱祁镇重用。
是以朱祁镇趁着王骥请功的时候,加封脱脱孛罗为指挥佥事,又准许大同开设马市,调遣通晓鞑靼语言的官员主理此事。
脱脱孛罗父亲已经是左都督,如今脱脱孛罗又依靠军功有了自己的职务,让这父子二人总算得以扬眉吐气,在京中有了可以立身的基础。
还在病中的阿卜只俺得知这个好消息,愈发配合徐望之的治疗,一时间身体大有起色。
趁着朱祁镇高兴的时候,内阁三杨一同奏请皇帝准许马愉、曹鼐入阁参与机务,共同处理国事。
马愉是朱祁镇的讲官,师生二人称得上关系亲厚,曹鼐则是宣德八年的状元,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履历,前两年当过朱祁镇的经筵讲官,朱祁镇还曾赐服于他,可见君臣关系不错。
原本只有三杨的内阁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朱祁镇总算能够见到一些新鲜面孔,而不是单单面对这三张已经让他觉得不耐烦的熟悉面孔。
尽管马愉和曹鼐在名义上都是三杨提拔进入内阁,但算起关系,这两人肯定优先选择和皇帝的师生关系,如此一来,内阁不再只有三杨把持。
朱予焕得知这个消息,便明白杨溥还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与其等着朱祁镇知道杨稷的事情给他们没脸,倒不如主动一些,免得朱祁镇“秋后算账”。朱祁镇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就对三杨的配合并未多想。
兄弟两人一同上课,便是朱祁钰也看出来朱祁镇心情不错,忍不住对朱予焕小声道:“大姐姐,陛下近来心情很是愉悦,提起阁老们都不皱眉了……”
朱予焕笑道:“京城的城门门楼修得极好,王尚书督军得胜,很快便要回京,内阁多了两位阁臣,还是陛下的讲官。如今人人都夸陛下英明,连太皇太后都说陛下是长大了,他能不开心吗?”
先前朱祁镇的决策,张太皇太后都不大看好,她本人的主要决策大都以怀柔为主。而朱祁镇换了风格,做什么都雷厉风行,动辄生死,效果竟然出奇的好,这对祖孙自然都十分惊喜。
尤其是张太皇太后,她这些年本就因为陈年旧疾而精神不济,如今看到朱祁镇算是走上了正轨,自怎能不欣慰?张太皇太后便让朱祁镇放手去做,平日里询问政事的频率也有所减少。
朱祁镇连射数箭,全都中靶,不由哼起了小曲儿,他走回来,见朱予焕和朱祁钰说话,问道:“姐姐和钰哥儿说什么呢?”
朱祁钰老老实实地说道:“大姐姐说现在外面都夸陛下英明。”
朱祁镇闻言更加骄傲,挺起胸膛,又故意清了清嗓子,这才道:“皇帝权御天下,能坐上来的自然不会是庸才!”
朱予焕和朱祁钰立刻颇给面子地鼓掌。
朱祁镇得意地说道:“接下来朕还要让工部修缮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还有乾清宫和坤宁宫。”
朱祁钰有些困惑,忍不住问道:“可是这些宫殿也没有破败,陛下为什么要修呢?”
朱予焕笑着拍拍朱祁钰的肩膀,揶揄道:“再过几年陛下就要到娶妻的年纪了,当然要好好修缮宫殿了。”她说着说着好像想到什么,对朱祁钰笑道:“陛下择后,之后就该是郕王选妃了——看来用不了多久,我的侄子就该出生了啊。”
朱祁钰脸皮薄,被她所说的话弄了个大红脸,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二姐姐和三姐姐还没有开始相看驸马呢,我还早着……再说,皇考和母后大婚不是在加冠之后吗?”
朱予焕被他这副羞怯模样逗笑,道:“奶奶心中肯定惦记着抱曾孙呢。”
张太皇太后对自己的身体最清楚,肯定想着自己临走前能让朱祁镇尽快大婚,要是再早点有了孩子,那就更好了。
“那也要等二姐姐和三姐姐出嫁之后啊。”
提起这个,朱祁镇也来了兴致,道:“那日朕去母妃那里请安,母妃千方百计地叮嘱朕,一定要给三姐姐找一门显贵些的亲事。那二姐姐喜欢什么样的?”
朱予焕听到朱祁镇的话,道:“桐桐一向习惯了自由自在的,倒也不必急于一时,还是要看她自己的心意。”
比起朱予焕,朱友桐和朱含嘉要面对的压力更大,毕竟朱予焕好歹有先帝命她出家祈福的旨意,倒也能称得上是名正言顺。但朱友桐和朱含嘉就不一样了,不得不面对婚育压力,更何况她们两个和朱祁镇的关系也不差,在这个出嫁才是真的“好”的时代,朱祁镇为了自己的名声考虑,必然要将她们两个嫁出去。
朱予焕愿意为了自家妹妹争上一争,反正她和朱友桐都无所谓自己的名声,大不了制造点人文景观,让永清公主也一同“入道”。但朱含嘉的情况要更加复杂,她的母亲还在,又对朱予焕有“偏见”,朱予焕不想平白无故地惹一身脏。
朱祁镇不知道朱予焕的心思,只是想到二姐平日里的模样,不是缠在朱予焕的身边,就是扎到仁智殿作图画画,似乎完全没有嫁人方面的考量,更想不出来朱友桐成为“贤妻良母”会是什么模样。
不过既然已经开了朱予焕这个头,不嫁人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反正皇家又不缺这一口粮。
至于三姐朱含嘉,朱祁镇不想再惹自家亲娘,平日里单独请安的时候,孙太后已经偶尔提及过让孙家人从邹平回京城的事情,烦得朱祁镇头大。
也难怪他爹有写字画画的耐心,这些年大概没有少磨炼自己。朱祁镇想着自己要是被人每日这样缠着,只怕用膳都冒火。
朱予焕看向朱祁镇,笑盈盈地问道:“孙老娘娘说得如此确切,莫非是已经选中了人家?”
听她问起朱含嘉的婚事,朱祁镇微微一愣,喃喃自语道:“显贵的人家……”
他心中本来没把这件事当成什么大事,反正公主招婿的事情是礼部负责,还有身边的亲信太监去瞧,到时候他也跟着把把关,总不会让公主嫁得太差。毕竟要论显贵,皇家才是天家第一号,剩下的有哪个能比得过公主?挑个人品相貌都不错的,家中最好有些家资,也不至于见到一点富贵就没了正形。
但如今和大姐姐聊起这件事,朱祁镇回想了一番孙太后所说的话,立刻意识到哪里不对。
大明禁止驸马为官,是以愿意做驸马的,大都是读不上书、或是考不上功名的人。即便之后授予驸马官衔,也大都是闲职,或者是掌管部分皇家内部事务。
但驸马本人的家世出身往往都来自普通人,平头百姓里能有什么显贵?无非是孙贵妃看中了京中某个武勋家的孩子,所以想着将公主嫁过去。
这下朱祁镇有些不痛快,他是皇帝,本就无需拉拢臣下。而孙太后搞这一套,要么是瞧不起他这个皇帝的权威,要么就是为自己的私心。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朱祁镇都不喜欢。
朱予焕见朱祁镇若有所思的模样,道:“成婚毕竟是一件大事,还是要先问过嘉嘉的意思才好。”
提起这个,朱祁镇有些发愁,道:“三姐姐每日钻在屋里看书,平日里也不怎么出来走动,朕听母妃念叨过好几次……”
到底男女有别,加上朱含嘉的性子越发孤僻,对孙太后和朱祁镇都是一样的疏离,朱祁镇也就不好多问什么。
朱予焕忍不住抿唇一笑,道:“你是要让我去问嘉嘉的意思?”她见朱祁镇微微颔首,这才道:“世间以女子出嫁为最好的归宿,但最好的未必是她想要的。我若是去问,定然不希望嘉嘉违背自己的心思,可这样的结果却未必是大家想要看到的,只怕别人以为我是在胁迫嘉嘉。”
朱祁镇如今也越来越明白这些利益纠葛,更清楚自己的生母和朱予焕的关系不佳,便也收了心思,道:“那便按照正常的流程走吧。至于驸马的身份……”
朱予焕只当没看出朱祁镇的顾虑,道:“显贵一些也未尝不可,百姓出身的驸马要入国子监读书,不知道多久才能学出一二,若是在京中的武勋子弟家中挑选驸马,身份高贵又便于与公主志趣相投。”
武将一职乃是世袭,鲜少有人去科举,尤其是如今天下还算太平,鲜少有冒头立功的机会,这些勋贵子弟们虽然没有完全退化,但也大多开始“风雅”。
这几句话无疑是将孙太后的心思全部戳破,朱祁镇皱了皱眉,还是道:“大姐姐说的不错,若是母妃有这个打算,也未尝不可,只是不知道三姐姐如何作想。”
朱予焕见风有些大,同兄弟两个一起进棚内避风,有清宁宫的宫人快步走了过来,道:“奴婢拜见皇爷、长公主、郕王爷……嘉兴公主急病,张老娘娘发旨命徐娘子前去公主府救治,胡老娘娘命奴婢前来禀报,已经挑了好几样宫中的药材拿来,请公主尽快出宫探望。”
朱祁镇赶忙问道:“太医院派人去了吗?”
“已经去了!只是还未有消息传来……”
事不宜迟,朱予焕正要动身,朱祁镇立刻对身边的太监道:“让人去内库取上好的药材,跟大姐姐一并去嘉兴公主府。再去太医院调遣太医去嘉兴公主府,越快越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