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华密谋
锦华宫内,沉水香自鎏金兽炉中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缠绕在殿内垂落的纱幔之间。
近日正得盛宠的宫女紫琴手持犀角梳,动作轻柔地为林穗梳理那一头如瀑青丝。铜镜映出林穗阴鸷的眉眼,眸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
“公主,方才那两位夫人所言极是。”紫琴的声音低柔,却字字如针,“明知她们与您私交甚笃,沈清韫却连削带打地奚落折辱,这分明是……”
她故意顿住,指尖微微收紧,梳齿刮过发丝,带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
“分明什么?!说!”林穗猛地转身,金钗锋利的尾端在吕芷卿手背上划开一道细长的血痕。
吕芷卿立刻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任由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嗓音发颤:“分明就是不把公主您放在眼里。”
她微微抬眼,目光从下往上,如毒蛇吐信般窥探着林穗的神色,“公主是先太子遗孤,血脉尊贵,本该是这天下最尊崇之人。可那沈清韫,仗着濮大将军内眷的身份,竟敢如此冒犯……”
她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其心可诛。”
林穗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惊得檐下栖息的夜鸟扑棱棱飞散。
她的手指死死攥住紫琴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入皮肉:“一个臣下内眷,也配与本宫相提并论?!”
紫琴任由她拽着,唇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
“公主息怒。”她轻声道,随即从袖中缓缓抽出一卷密信,递至林穗眼前,“沈清韫狡诈且有濮大将军护着,轻易动不得,我们不防从她的妹妹——沈清岚身上下功夫。\"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朱红宫墙上,扭曲拉长,宛如两只交颈低语的恶鬼。
紫琴的声音如毒液渗入耳膜:\"我们只需……\"
她凑近林穗耳边,低语几句。
林穗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一抹疯狂的笑意在她唇边绽开。
“好。”她松开紫琴的衣领,指尖轻轻抚过那卷密信,嗓音轻柔得近乎诡异,“就按你说的办。现在就去!”
“奴婢遵命。”紫琴起身,匆匆离开。
殿外,夜风骤起,吹得宫灯摇晃,光影交错间,紫琴低垂的眉眼掩在阴影里,唯有唇角那一丝冷笑,如毒蛇吐信,转瞬即逝。
她要的,从来就不只是沈清韫的命。
紫琴,不,或者叫吕芷卿更合适。
蛰伏三年,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她永远记得那个冬夜!
锦城郊外的破庙里,她蜷缩在残破的佛像后,手指死死攥着衣摆。
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她透过漏风的窗棂,看见一队黑甲士兵举着火把挨家挨户搜查。
“大人,这边都搜过了!”
“继续搜!奉天国的细作一个都不能放过!”
吕芷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个月前她还是锦城吕氏的掌上明珠,如今却像丧家之犬般躲在这蛛网密布的破庙里受冻挨饿。
明夏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视线不由地落在蜷缩成一团的吕芷卿身上,心里一阵抽疼,她的主子自小命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更好的出路,不该落得如此下场,至少不该与她落得同样的下场。
她的眼神微暗,心下做了个决定。
“姑娘,这个是进宫凭证,您拿好。”明夏将安排好的唯一退路交给了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吕芷卿眼底闪了闪,状似犹豫了一下,便伸手接了过来。
“接下来的路,”明夏苍白的脸上挂着决绝的笑意。
吕芷卿刚要开口,却被明夏一把捂住嘴。
“嘘——”明夏的指尖冰凉,“他们来了。”
火把的光亮已经照进了破庙的门槛,黑甲士兵的脚步声近在咫尺。
“记住,往北走,去皇城。”明夏压低声音,从怀中掏出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塞进她手里,“拿着这个去找浣衣局的赵嬷嬷,就说……就说你是明兰的妹妹,明夏。”
吕芷卿的明白她的意图,死死攥住明夏的手腕。
明夏不能出事!没有明夏手里的令牌,那些细作根本不会听她的吩咐。
明夏看着她焦急的神情,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吕芷卿从未见过的洒脱:“姑娘,你与我不同,我本就是奉天国的细作,死有余辜。”
她轻轻推开吕芷卿的手,“快走,从佛像后面的密道走。”
吕芷卿正迟疑着,明夏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明夏故意推了推供桌,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门外火把的光亮突然大盛。
黑甲士兵的呼喝声近在咫尺:“什么人!站住!”
明夏回头最后望了一眼佛像的方向,随即朝着与破庙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吕芷卿浑身发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
她听见杂乱的脚步声、刀剑出鞘的铮鸣,然后是明夏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追!别让其他人跑了!”
趁着士兵们分散搜查的混乱,吕芷卿咬牙钻进佛像后的密道。
潮湿的暗道里,她紧紧捏着腰牌和绣花帕子,一丝一毫都不敢松开半分。
密道的尽头是城北的乱葬岗。吕芷卿爬出洞口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她回头望了望锦城的方向,又低头看着手中那枚腰牌硌得掌心生疼——那是皇宫最低等宫女的腰牌。
吕芷卿觉得真的可笑又讽刺,她不敢松懈半分,紧紧攥了一路的东西,就这?
她抖着胳膊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一会,才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语气凉薄又鄙夷,“都说奴婢的命贱如草芥,我也算是见识到了,就连拿命换的东西都是最次一等的。”
这蠢得要死的明夏用命给她换来的,是一条最卑微的活路。
“沈清韫,濮则……”她轻声呢喃,眼底燃起冰冷的火焰,“终有一日,我要用沈家和玄甲雷霆军的鲜血来祭奠我所失去的一切!”